在王柏舅家——泺邑崔氏的阻拦与施压下,王氏没有抹除王柏的存在,但他的异族妻子,他们的孩子,从来没有得到宛城的承认。
那些曾经过耳的闲话,拼凑出姜佩兮对宛城王氏的认识。
如今闲话中的悲剧就在她的身边,阿娜莎救过她,阿娜莎是这样一个明艳恣意的女子,她不该有那样的结局。
失踪是世家杀人的遮羞布,阿娜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宛城抹杀。
这就是鼎盛的王氏,权威的世家之首。他们极度自傲,极度排外,他们雄厚的实力使他们一个个眼高于顶,倨傲鲜腆。
姜佩兮背后出了一阵冷汗,世家何其相似。建兴不是什么好地方,宛城更不是。它们一个是最古老世家的盘踞地,一个是孕育了世家权威的钟毓之地。
阿娜莎不能去宛城,留在世家她一定会被抹杀。姜佩兮想。
“王氏什么时候回宛城?”姜佩兮看向阿商。阿商茫然地摇头。
“你留意些,一旦王氏动身离开,就来告诉我。”她一定要见王柏,阿娜莎为他离开了草原,他也该为她远离世家的纷争,至少不能再待在宛城。
阿商有些迟疑, "夫人不如问问司簿?司簿一定知道。""不要麻烦他。"阿商听到姜夫人这么说,她的声音很疲惫。
阿商有些无措, "是,夫人是不是累了?夫人睡会吧。"阿商服侍姜佩兮躺下,给她掖了被子,吹灭燃着的烛台,屋子一寸寸暗下。
在她即将吹灭最后一盏时,她想起司簿关照她的话: "夫人夜里睡得浅,你动作要轻。屋子里要留盏灯,夫人不喜欢黑,留些光,她睡得踏实些。"
她一边点头记下,一边又觉得纳闷: “司簿晚上不回来吗?”“我住在别处。”司簿笼着衣袖,站在门檐下,大半的身形落在阴影里。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声音是宽和平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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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商不懂夫人为什么铁了心要和周司簿和离,司簿明明很好,他脾气好,谈吐好,主君夸他办事也好。
她在建兴侍奉六年,周司簿是她见过待下最宽厚的主子。
在跟姜夫人出来之前,阿商从不知夫人这样良善情重。
夫人平日都由陶女使侍奉,陶女使很凶,不许她们靠近夫人。要是不听她的话,陶女使就踹她们心窝子,再赏她们几个巴掌。
阿商一直以为,有陶女使这样的心腹,夫人肯定很刻薄。
她曾和一起当差的侍女聚在一起说姜夫人坏话,说姜夫人脾气古怪,说建兴的夫人都不喜欢她,说司簿倒了霉才娶到这样的夫人。
她们的坏话被陶女使的尖声打断, "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她们吓得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砰砰砰直往地上磕头。听见陶女使上前的脚步,她们吓得发抖。
但她们也听到了那道舒缓清冷的声音, ”阿青。"陶女使气得跺脚, ”姑娘!"
“阿青,回来。”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怒意,像是雪后檐下挂的冰凌,晶莹剔透却寒意逼人。
姜夫人再不被建兴喜欢,也是主子。说主子坏话,还被当场捉住,她们都以为自己的小命到头了。
但姜夫人唤回陶女使后什么也没说,她没有给她们任何惩罚,也没叫她们起来。只是携着陶女使缓步离去,像是没看见她们,也没听见她们的话。
那时阿商跪在地上,脸贴着地。察觉到姜夫人走过,她悄悄抬头。
视线里是夫人的裙摆荡开涟漪。衣裙底边绣着连片的琼花,像烟雾一样,蔓延朦胧的雪青玉琼花。
她们害怕了好久。周七夫人常背后说姜夫人闲话,后来便被谴出建兴。她们这样的贱命,又会遭遇什么呢?
但这件事像是没有发生一样,她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没有任何人找她们麻烦。除了几乎与深夜雾气融为一体的雪青玉琼花和那道清冷的声音,姜夫人什么也没留下。
阿商现在很为自己的碎嘴后悔,夫人明明这样好,对她比司簿对她还好。可为什么两个宽厚的人要分开呢,阿商不懂。
阿娜莎说,不相爱就该分开。
阿商不这么认为,什么叫爱
?这都是浪荡过头的浑话,她饥一顿饱一顿的爹娘之间有爱吗?显贵世家间的联姻需要爱吗?
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带来荣耀名誉。周司簿,姜夫人,两个这样好的主子,却要分开了。
阿商端着盘子走出内室,她拿起夫人说太甜的丸子塞进嘴里,透过狭小的窗户望向黑漆漆的外面,有些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