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站在茅屋堂前,看着谢霖在旁边进进出出地忙碌,一双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
他终于跟着谢霖回了他新住的地方了,今晨朝堂两人没说几句便被打住了话头,下朝后他本想问个清楚,可碍于有旁人在场,那个学生李屹也总是明里暗里地隔开他和谢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心里沉甸甸装着事,安排人盯着谢霖,终于在他从翰林院出来后制造了一个偶遇。
偶遇在南三大街馄饨铺子里,谢霖很明显是想简单吃一碗馄饨,多亏铺子人多,纪渊顺其自然地和谢霖坐了一个桌。
在纪渊心里,吃饭的时候聊公事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提起了纪廿开府救济一事,当时纪廿开府时他没有表态,只是心里隐约觉得不妥。
“……终是行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纪渊难得说了许多话,一边说一边瞟着谢霖的反应,只可惜后者全程几乎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专心地吃一碗馄饨。
纪渊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谢霖将碗一推,抬手擦了擦嘴:“殿下政事,霖不应过问。”
言罢起身离去,纪渊急着追人,却发现谢霖碗里的馄饨已经没了,回想刚刚他不过吃了两三口,正巧老板过来收碗,便随口问了一句:“这馄饨量怎么这么少?”
摊主当即报怨,解释道:“不是我们给的少,是那位大人主动要求分量减半,钱我们也是少收了的!”
纪渊还想再问,可谢霖已经走的没了影,只好作罢追了上去。
这偶遇虽然有些蹩脚,但总算是达到了目的,纪渊一路跟着谢霖回家,期间谢霖停下来问他有什么事,纪渊只顾左右而言他,一来一回谢霖也不再多管,只是在纪渊杵到房门前的时候,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谢霖来来回回生活燃炭,虽然入春,但天气依然寒冷,再烧一壶用来喝的水,将前一日晾晒的衣服收了回来,等一切全部做好之后,谢霖终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思来想去,又多到了一杯。
纪渊这才有理由堂堂正正坐下,捏着那素白瓷杯,不住地转圈。
刚刚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已经将房屋的大体看了个明白,正厅简单一桌两椅,算是个会客的地方,东西两耳室充作卧房,出门右手一黑黢黢的门洞,谢霖从里面提了热水,大概是厨房,院子东北角设简单旱厕,整体一圈看下来,甚至还没他一个正殿大。
那有为何不住王府,搬到这里来。
纪渊将手里一杯水转的颠三倒四,心里终于想清楚该如何开口,可话音未出,手中的杯子却被人夺了去——也不能叫夺,就是干脆利落地被取出,动作潇洒到两人的手几乎都没有碰到。
被拿走杯子的男人愣神地看着谢霖将杯中的水倒进痰盂,将空瓷杯倒扣在桌上。
“霖没注意到瓷杯破损,请王爷赎罪。”
纪渊愣了愣,视线转移到刚刚被扣起的杯子上,虽然看不明显,但在杯沿确实有一处破损,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谢霖依然垂着脑袋,似乎真的在等他发落,纪渊顿时百口莫辩,他刚刚只是捏着杯子走了神,怎么就被认为是嫌弃杯破了。
“我没有要怪你。”他无力地解释道,却又被谢霖怼了回来。
“霖屋舍贫寒,没有新的杯子供殿下饮用,殿下请回吧。”
他这么说,纪渊才注意到,刚刚只是直观地感受院子整体的布局,狭小逼仄,如今细节一点观察,便发现房内用具全都老旧破损,分开正堂和耳室的遮帘大约是由碎布拼成,炭盆也辨不清本来的颜色,小桌布满划痕,一套茶具只剩下一只三盏杯,其余不知哪去了。
或许是纪渊探究的目光刺痛了谢霖,他挺了挺酸痛的脊背,竟主动开口道:“这房屋屋主从前是一老人,带着外孙住在这里,后来儿女将二人接走,一些用具就留给了我,”谢霖抬起目光,颇为倔强地迎回去,“霖会慢慢更替的。”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只是他微妙的自尊心在作祟,谢霖不愿在此处落了下风,挺直腰背说这些话,但其实刚搬进来的时候,桩桩件件都为难了他,三室通透漏风,只好一点点填了棉絮做了一张破帘,别扭的针脚伤了几多次,他住的卧房才终于遮了点风。烧炭燃得浓烟漫天,将全屋敞开,冷风中等炭火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