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王府中,有整整一匣绘画,全是谢霖的模样。
那一瞬间,纪渊头皮发麻,心口像是裂开一般,当即就下了命令:罪臣谢霖,即刻发配北疆。
他没去问,即使去了也只会得到谢霖的满口谎言,或许很多事情并不需要问的太清楚,太过关心人的心思,最终只被反复愚弄。
谢霖爱他也好,恨他也好,都不那么重要了。
那一整日,皇帝闭门不出,即使是德顺也只被允许进去送餐。
放下食盒的时候,那个一直在发呆的皇帝忽然开口:
“他走了吗?”
“已绕城三周,出城去了。”
“哦。”
罪臣发配,离京前先绕城三周,谢霖有过为人享誉的时候,也经历过不少风言风语,可那些言语在此时化作最直观的愤怒,老百姓们见着他,跳起脚来叫嚷,烂菜叶子和臭米糠打在脸上,如疯癫的野兽一样先后扑了上来,一颗鸡蛋碎在他头上,粘稠的液体渗进眼睛里。
他想起来自己刚要嫁给纪渊的时候,坊间也流传过他的谣言,当时他还年轻,受不得被人戳脊梁,偶尔反驳两句,却只会将他们激得更加嚣张,也就是那次他学会了如何低头,如何垂眼,如何闭耳抵抗那些伤人的话。
可今日即使是他缩着脖子,也无法逃开那些直来直去的污秽,索性抬起头来,再看一眼京城。
他远远看到几个熟人,李屹和纪含想要冲上来,却被侍卫拦住了,纪含不断地向他出示令牌,可即使是王爷身份也无法近身,游筠立在人群外,只是远远望着他,谢霖看不清表情。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之前那个熟悉的瘸子,依然是背影,走路一顿一顿,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既然是河东难民,想必也是来恨他的——谢霖多看了两眼,想等那人转身回来,即使是骂他打他也无妨,可囚车都过了拐角,也始终等到瘸子转身。
太阳明晃晃地映在他眼里,囚车出城门的时候,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算结束了吧,即使被抛弃放逐,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他终于逃离了京城,虽然生命不再允许他享受更自由的天地,可此时依然有片刻愉悦。
出了城,找了一片空地,解差将谢霖从囚车上拉下来,给他套上大枷和脚镣,谢霖肩骨没肉,沉重又坚硬的木枷就那么硌在他骨头上,脚镣也是纯铁制成,实心的,抬不起脚,只能拖着走。
就这么走,要走一千四百里路。
谢霖直了直腰,无奈发现背着这么个沉重的木枷只能弓着,于是又弯了下去。
京外的景象与京城立马就不一样了,虽然距离没多远,却已是羊肠土路,大片山林,谢霖没带过木枷和脚镣,走起路来慢得很,时不时能听到解差在他身后抽鞭子,让他快一些。
像是赶牲畜一样。
谢霖尽可能地加快脚步,倒是没走两步,听到身后有人追了出来,是纪含和李屹。
两人不知怎么搭上话的,居然共乘了一匹马,追上了押解的队伍。二人翻身下来看到他这幅狼狈模样,脸上又露出相同的哀戚。
纪含出示了令牌,李屹则迎上那三位解差,从怀里掏出银子赔笑,不知在求些什么,趁着李屹与解差说话,纪含焦急地对着谢霖说道:“你先等着,等着我。”
谢霖不明白他说什么,只看到向来温和的男人都要急哭出来,可他双手被缚,也无法安慰。
纪含又抬了抬他身上的枷锁,眼泪真的落了下来。
“这可怎么行的,这也太沉了,会压坏的。”从容的男人露出了无措,只能尽可能的抬着谢霖身上的木枷,可即使解差顾及二人身份,多等了一会,但也没多久就催着上路了。
纪含不舍地松手,木枷又落回谢霖肩上,应对完解差的李屹匆匆赶上来,给谢霖手里塞了一个小药瓶,说道:“若是压出恶疮来就敷上,会少疼些!”
不等谢霖回话,就被拉着走了。
夏日炎热,木枷沉重,谢霖没走两步便觉头晕目眩,行至后半程,已经只是顺着本能地向前迈步。三位解差中有一个大概是河东人,虽然另两位受了恩惠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