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一转眼,聂斐然也即将跨进三十岁。
可能越是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生活越是要开一些小小的玩笑,如果以五年为一个阶段,很明显,聂斐然的进度并没有达到他的自我预期。
简单来说——
曾经的理想没有实现,生活被琐事占满,有两段不上不下的工作经历,没有太多积蓄,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有一个很宝贝的女儿。
而比他小四岁的林语熙,他亲自带出来的实习生,顺风顺水地完成了DL赞助外派,之后由于个人能力突出,工作实绩亮眼,被总部直接安插至K国分公司管理层,又在到任不久后被一家行业top咨询公司猎头挖走,轻松实现了职业生涯的完美三连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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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Z国旅游局项目进入尾声的最后一个月,周会上,Eric宣布团队的下一个工作地点会定在非洲南部。
其实这份工作本身对聂斐然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过渡,旅游业推广地域差异大,性格优势大于专业优势,敏感性强的人很容易意识到自己的短板,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他心态放得很平,核心动力始终是赚钱。
所以就算三年共事的经历没有任何不愉快,考虑到四海为家并不适合刚会讲话的孩子,他没太犹豫,委婉地提出了放弃继续合作的机会,也取得了Eric的理解。
在这之后,他花了两个晚上重新审视了一遍原本的职业规划。
如果没有意外生下孩子,在这份工作告一段落后,读博本应该是首先提上日程的事。
从离开璟市那天起,这个目标一直挂在他笔记本末页的待办事项上,连在怀孕期间也积极地捡起专业书籍,一心想要重回校园。
而宝宝出生后第二年,他终于适应了新的生活节奏,喘息的间隙,尝试投出了申请信,但最终拿到的offer并不令他满意。
原因很简单,他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不同,当了爸爸后,很多问题只要牵扯上宝宝,就没有办法避免将现实因素纳入考量。
毫无疑问,顶尖的大学研究机构高度集中于发达地区,而这些地区通常消费水平不低。
只读书不工作,即使拿到全奖和补贴,按照他记录的每月开支,仅靠这笔钱来覆盖他们父女基本生活的话,无论如何都显得太吃力了。
更别提专业领域的常规调研,以及每季度都需要随导师飞到不同国家参加行业会议。
他假设过最艰难的状况,甚至亲自打电话了解了大学的政策,最后还是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放心在出差期间把那么小的人交给托管班照顾。
这么一想,说是宝宝离不开他,他反而更离不开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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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候会反思,也许在一起的几年,真的就像陆郡说的,他确实被养得太好了。
哪怕从没有纵容自己去过铺张的富人生活,物质上的丰裕还是令他对普通人的艰辛失去了大部分判断力。
他一直以为住房与家用是最重的两座山,但在有了孩子以后,他承认困难来自四面八方。
别的暂且不提,至少有一件事他再也不想经历——
半夜抱着孩子去儿科急诊,却发现银行卡里到账不久的工资在两个小时前被系统自动扣款划去交了房租。
那是聂斐然在学生时代也没体会过的窘迫。
继续做学生固然好,但未来要面对什么样的挑战,他心里没有底。
所以他持续在这种似是而非的设想中反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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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时期,林语熙先后两次飞到Z国,给他提供了第二种选择。
不同的生活环境下,人的气质总是飞速变化,虽然联系一直没断,但经过三年海外历练,林语熙再不是从前会议室前哼哼唧唧跟他诉苦自己胜任不了工作的职场新人。
第一次见面那天,她下了飞机直接赴约,两手提满给聂筠的礼物,穿着与神态不见青涩,谈吐大方得体,已是很干练的职场女性。
可进入房间以后,面对散了一地的婴儿玩具,衣帽钩上来不及清洗的沾满绿色果泥的爬爬服,以及聂斐然被压缩在一个小小角落的书桌,她的表情又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而聂斐然好像已经习惯被儿童用品包围的生活空间。
他把沙发上排成一列的小火车拿开,请她坐,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一边解释宝宝被房东夫妇带去晒太阳,一边四处翻找茶壶的盖子,想要给她冲一杯茶。
而一阵忙乱后,盖子依然无影踪,最后只好白水代茶,寒暄一阵,正事才开始谈了没两句,小朋友从门外咚咚咚地跑进来,见到陌生阿姨,害羞地躲进聂斐然怀里,奶声奶气地说了一串两人都没听懂的话。
聂斐然本想先教她叫人,可习惯使然,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闻了闻,声音很轻地问:"宝宝是不是拉臭臭了呀?"
孩子面前,天大的事都得放下。
谈话被打断,聂斐然有些抱歉地起身抱着孩子去了洗手间,而林语熙完全被所见之景哽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