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陆郡觉得这半天的经历简直给人添堵。
早知道就推了,去这一趟闹得心里那点事又翻腾起来。
因为跟聂斐然有关的回忆和事物奇异地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根本没办法做到彻底无视。
换了车后,他先回公司换衣服,而进办公室前,助理吴慧在外间跟他打了声招呼:"您回来了?需要茶吗?"
吴慧跟他报备过今年会请产假,目前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他知道后,外勤就很少要求对方去跟,甚至权力下放,让她自己招了一个新人,人不动,远程指挥,不至于太过劳累。
"不要,你忙吧,别起来了。"他点点下巴,示意对方不要费心,抬脚刚要走,吴慧却忽然叫住他,"对了,陆总——"
"?"
"有封信,有点奇怪……我不敢随便处理,带过来您看看。"
"什么信?"
"上周老宅那边管家差人送来的,我分拣的时候看了看,知道那个地址的话,应该是私人信件,"吴慧还是站了起来,走到文件柜边,"但信封磨损得很厉害,已经发黄了,只看得出邮戳是国外,我查了一下,发信人似乎是您住过的一家酒店,SVERNA?"
吴慧怕自己判断有误,没敢说她已经查过行程,只是小心地从一叠信件里抽出一只透明的防水密封袋。
陆郡本来没太上心,因为日常信件跟雪片似的,助理筛过的他也都挑着看,只是说到酒店,他也觉得很不对劲,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具体是哪间,伸手接过去。
而刚要仔细看,吴慧却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一手撑在桌角,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怎么了?Helen?"陆郡吓了一跳,把信随便塞进上衣口袋,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
另一间,秘书听到响动赶来,连忙拖了椅子,让吴慧有地方坐下。
"没事……"吴慧的额头转眼布满了汗珠,缓了缓,有些虚弱地回应,"早晨出门时就有点不对,可能怪我昨晚贪嘴喝了冷饮。"
"去医院吧?"陆郡安排,"叫救护车,或者用我的车?我给老郑打电话,小周,你把张助叫回来。"
救护车实在有些小题大做,而吴慧更怕影响他见厂商,"不用陆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陆郡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当了父亲以后,看到其他辛苦怀孕的人,总会忍不住想聂斐然当时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不说吴慧在他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完完全全地自己人,他也怕出什么差池,所以非常坚定要求她去医院。
"行了,别跟我客气,赶紧跟你爱人说一声。把你送去,然后我转道去见郑总,不耽误。"
吴慧犹豫了一会儿,刚当妈妈,自己当然也担心,所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
在路上时,吴慧还是有些别扭,陆郡看她一直扶着腰,忍不住关心,"好些了吗?"
"好些了,只是腰有点酸,陆总,真的谢谢你。"
陆郡摆摆手,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轻声问,"很辛苦吧?"
"什么?"吴慧下意识反问。
"怀孕,很辛苦是不是?"
吴慧很少有机会和陆郡谈起这种私人话题,一时语塞,思索了片刻,知道他是想起特别的人了,斟酌起用词,很慢地回答,"比想象的辛苦,主要是身体变化太大,生理和心理上都有压力。头个月的时候一直失眠,要么吃什么吐什么,要么就想吃些刁钻难找的怪东西,尤其变得很依赖我老公,但也很开心,很期待。"
明明是别人的体验,八竿子打不到,但陆郡听完后依旧心酸得不像话。
"要不还是从明天开始休假吧,"他摸了摸下巴,提议,"我让张卜给你打申请。"
闻言,吴慧没反应过来,有些慌乱,"陆总,是不是我有什么没做好?"
"不是,没要开你,"陆郡意识到她误会,叹了口气,"从我进安陆开始,你跟着跑来跑去也好多年了,怀孕了就好好休息吧,就当休带薪假,工作怎么都做不完的。"
"可……按规定还没到时间,"吴慧不是没想过提前请假,"您对我太照顾了。"
"我亲自批,谁敢不认?”陆郡理解她的担心,又给出一颗定心丸,"是你的工作,谁也抢不走,之前不是还不愿意回来?"
"不是不愿意,"吴慧有些不好意思,但想起六年前陆郡离婚那段时间,也不怕得罪人了,坦言道,"我那时觉得您做事真的挺过分的,我跟您说了几次,您还是一意孤行要我们去执行,实话说,我罪恶感很重……"
陆郡心口一窒,立刻明白她指是哪几件事。
因为何止过分,简直就是畜生。
原来做的错事不仅伤害爱的人,就连员工也看不过眼。
"我知道,确实。"他自嘲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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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后,吴慧的丈夫还没赶来,医生把他当家属,说有先兆流产迹象,需要签字治疗,陆郡本来可以走,却又不太放心留她一个,就在诊室外面等。
走廊空无一人,他坐在长椅上,看着应急灯上闪烁的标号,回忆一整天发生的事,突然有些感慨。
他坐直身子,习惯性摸烟,手伸到半路后,意识到医院禁烟,于是往上,转向衣服口袋,掏出刚才那封信。
确实跟吴慧说的一样,信封磨损得厉害,像是从哪个平行时空蹦出来的一片纸,除了收件地址是打印字体,其他手写的部分几乎难辨,能顺利寄到简直像是奇迹。
反正无聊,他把信封拿出来,沿着边缘撕开一条缝,里面是对折的信笺,抽出后夹带的东西掉在地上,像是一张相纸,他奇怪地拾起,只看了一眼,差点就要因为剧烈的心跳而产生晕厥。
因为那居然是一张合照!
而主人公不是别人,是他和聂斐然。
拍照的地点正是那个电台广播提及的北国小岛,有温泉,有火山,有他们的很多很多的甜蜜记忆。
陆郡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照片上,两个长方形的格子,每一格都框着他们两个人,他们还穿着聂斐然买的情侣装。
上面那一半,聂斐然甜蜜地微笑着,脸颊红扑扑的,甚至带有几分羞怯,而下面那张则搞怪地借位,微微嘟着嘴唇,做出飞吻他的表情。可他无知无觉,侧对爱人,正在酒店服务台办理什么东西。
但无一例外,两张照片里,聂斐然眼里都只有他。
就算路边随意抓个人来评判,也能看出来,拍照的人在那一刻实实在在地爱着自己,仿佛沐浴在爱河中,流露出的感情那么真挚,那么饱满,那么自然。
而右下角,拍摄日期定格在七年前的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