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确定你放材料进坩埚的时候不会手抖吧?】
“谁知道呢。”里德尔带着恶趣味的笑,手上动作不停,一阵杂七杂八奇形怪状的材料丢进去后,他直接把半勺钩吻粉末倒进了坩埚,药剂的整个水面都开始闪动着亮晶晶的火花,好像缀满钻石一样。
我倒也不担心他真毒死我,所以就在旁边无所事事的盯着坩埚打发时间。在他放入了半盎司乌头粉末后,钻石般的液面破裂了,嘶嘶作响,火花四溅,液体变成了鲜艳的蓝色,一看便知有毒。
里德尔掐着时间等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掏出那瓶龙血,一边用魔杖搅拌一边把它慢慢倒进坩埚里。然后他一扬手把空瓶子抛给我,语气里的优越感简直能把我淹没,“学着点。”顿了顿,他又傲慢一笑,“算了,你学也学不会,毕竟这是天分。”
【黑暗料理的天分,还是坩埚杀手的天分?】我挖苦。
“别逼我把你也丢进去煮。”里德尔说着,把魔杖抵在了自己手腕上,一股鲜血从他苍白的肌肤下流出来,一滴滴滚落,像是一串红宝石似的悬浮在了空中。
我吓了一跳,冲过去拉住他,【你别想不开啊!有话好好说干嘛割腕自杀啊!】
他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艳色的血滴积攒到了十三颗,他抖了抖魔杖,那些血滴全部坠进了坩埚里。一瞬间,亮蓝色的药剂像是漩涡似的飞速旋转起来,一丝一缕变成了黑天鹅绒似的墨色。汤剂还在沸腾着,那种墨色如此之深,就仿佛一个黑沉沉的黑洞,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
他点了点魔杖,手腕上的伤口慢慢消失了。“当初的那个禁术里包含了一些单向的诅咒。”他看着那锅魔药,轻声解释,“施咒者的魔力消失,则受咒者魔力也消失;施咒者封存的,受咒者无法解除——比如你的声音。”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好笑。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柔软,“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我没回答。我想我应该生气的,可是过去了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现在再提起往事,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模糊感。
【……也许吧。】我的声音很低,但他还是听见了,手指在我脸侧微微一顿,收了回去。
那只坩埚很小巧,药剂也不多,他用高脚杯装了一杯后就见底了。“一次可能效果不明显,”他把杯子递给我,“毕竟重建比起毁灭要麻烦得多。”
我慢慢啜饮着那杯魔药。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或者涩,反而是无味的;可是它是那么的冰冷,带着隐隐约约的血液甜腻,像是喉咙里划过了无数刃角锋利的刀锋碎片。
我咽下最后一滴魔药,伸出舌头舐尽唇上血腥气息。
他的血的味道。
我很喜欢。
我抬眼看着他,他也正好低头看着我。
在那些黑魔法或者上古禁术下,他依旧保持着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人类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他的眼睛,清冽而深邃,其中蕴含了那么多深情,其中真真假假几分伪装,我却一清二楚。
当初在禁林,他能对我下手,以后如果再有契机,他未必会手下留情;可是每次,兜兜转转,跌跌撞撞,我却不得不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这就是他,冷酷又温柔,深情又绝情,像一把无鞘的刀,伤人伤己。
猎人驯养了冷血的野兽,而这只孤单的野兽因为渴望温暖接受了猎人的束缚。
他驯养了我,而我就像参天大树上带毒的藤蔓,一圈一圈缠绕束缚,端的是用了同生共死的力度。我们之间,几分真情实感几分物伤其类,到了如今的局面,两个人都脱不开身,只能说自作自受,谁也怨不得谁。
“怎么了?”他轻声问我。
我朝他走进了一步,近到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
【你为什么要回头呢?】我问他——更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他每次离开后,都能彻底决绝不再回头,那么我的那些优柔寡断和瞻前顾后,都没有了机会用在他身上,我也能被迫决绝的离开,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