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烟树(1 / 2)

o“那堪独立斜阳里,碧落秋光烟树残。”</p>

这是晚唐诗人刘沧眼里的帝国残景。在晚唐这个时代,除战乱外,还有两个特点:一是全军性的“下克上”;二是全国性的饥荒。</p>

唐宪宗时,东梁州士兵五千人转移驻地,发生了将领驱逐主帅事件。</p>

大臣温造带一队人马去收拾局面。到东梁州后,他先是安抚叛乱军士,几天后又在马球场中设宴。叛乱士兵都很小心,带兵器赴宴。温造在场地中吊了两根长绳,建议叛乱军士吃饭时将兵器挂在绳上。吃着吃着,温造一声令下,叫人猛拽悬挂着兵器的绳索的另一头,于是兵器都被绷上天。温造随即叫人反关辕门,带人将五千叛军一并扑杀。</p>

这样的描述有些夸张,但却说明,军队中驱逐或杀害主帅现象从唐朝中期就开始了,到了晚唐更是难以控制。</p>

当时的情况是,主帅往往看手下的将官脸色行事,而将官则得看手下的小兵脸色行事。军士一有不满就会哗变。</p>

以唐懿宗咸通年间的徐州兵(番号为“感化军”)为例:那里的士兵和下级军官骄纵异常。到什么程度呢?连年驱逐主帅和节度使。据晚唐五代刘崇远所著的《金华子》记载:“每日三百人守衙,皆露刃立于两廊夹幕之下,稍不如意,相顾笑议于饮食之间,一夫号呼,众卒率和。节使多儒,素懦怯,闻乱则后门逃遁而获免焉,如是殆有年矣。”</p>

也就是说,在徐州,每天有三百士兵提着刀枪,游走于衙门,一有不如意,只要一个士兵喊,其他士兵就跟着响应喊号,吓唬作为最高行政长官的节度使。</p>

晚唐皇甫枚所著《三水小牍》更是记载了“徐州兵”下级军官陈璠袭杀主帅支祥的暴力事件。到唐昭宗天祐年间,浙西小兵周交带人在军中袭杀大将秦进忠、张胤等十余名高级将领,把这一风气推至高潮。</p>

这种现象一直延伸至后来的五代十国时期。</p>

比如,在后唐时,李存勖军中有个小校叫安道进,性格凶险,常佩剑于身。此日,他拔剑玩赏,对人说:“此剑可切铜断玉,谁敢挡吾锋芒?”</p>

这时候,安道进的上级说:“这算什么利器?如此妄夸!假如我把脖子伸过去,你就能给砍断?”</p>

安道进说:“您真能把脖子伸过来?”</p>

安道进的上级以为安道进在开玩笑,就把脖子伸过去。安道进挥剑而斩,人头落地。四周之人尖叫惊散。安道进把宝剑收回鞘内,露出诡异的一笑。</p>

以上,就是晚唐五代时期“骄兵悍将”的现象。与晚唐“骄兵悍将”并称的,是遍布整个帝国疆域的大饥荒。下面这个故事可说明当时的情况。</p>

唐懿宗咸通年间,洛阳一带闹饥荒,谷价甚贵,饿死之民不计其数。人们以桑叶为食,致使桑叶价钱暴涨。</p>

时有新安县民王公直,家有桑树数十棵,叶冠茂盛。</p>

这一天,王公直与其妻合计:“现在家里粮食也没了,全力养这些蚕,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用。让我看,不如放弃养蚕,趁着桑叶价钱贵,去卖叶,或许可以赚到不少。用这钱买一个月吃的粮食,也就能熬到了小麦成熟了。这样比等着饿死好吧?”其妻表示赞同。</p>

于是,夫妻二人把养的蚕都给活埋了,随后把桑树叶打下。转天王公直带着桑叶去洛阳贩卖,收入三千文钱。</p>

王很高兴,用一部分钱买了一大块猪肉,又买了些烧饼。到了徽安门,门吏见王公直所背的行囊里有血滴出,洒了一地,于是叫住他进行盘问。</p>

王公直说:“我刚才卖了些自家种的桑叶,换了钱,买了点猪肉。这行囊里流的是猪血吧,没其他东西啊。”还放心地让门吏来搜。</p>

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门吏竟从行囊里搜出一条人的臂膀,血肉模糊!</p>

咸通庚寅岁,洛师大饥,谷价腾贵,民有殍于沟塍者。至蚕月而桑多为虫食,叶一斤直一锾。新安县慈涧店北村民王公直者,有桑数十株,特茂盛荫翳。公直与其妻谋曰:“歉俭若此,家无见粮,徒极力于此蚕,尚未知其得失。以我计者,莫若弃蚕,乘贵货叶,可获钱千万。蓄一月之粮,则接麦矣。岂不胜为馁死乎?”妻曰:“善。”乃携插坎地,养蚕数箔瘗焉。明曰凌晨,荷桑叶诣都市鬻之,得三千文,市彘肩及饼饵以归。至徽安门,门吏见囊中殷血连洒于地,遂止诘之。公直曰:“适卖叶得钱,市彘肩及饼饵贮囊,无他物也。”请吏搜索之,既发囊,唯有人左臂,若新支解焉……(《三水小牍》)</p>

王公直被扭送至官府。河南府尹正王公凝审理了这个案子。王公直表示,他确实没杀人,并叫官差去他家桑树下检查。</p>

官差前往检查,到了村子,邻居们也说王公直平时没恶迹。但出人意料的是,官差到了埋蚕的地方,挖开一看,里面真的有一具尸体,少一臂膀!把王公直行囊里的臂膀拿来一放,正好接上。</p>

官差回报河南府尹正王公凝。王公凝沉吟良久,说:“这当是蚕虫在报复。王公直虽没杀人,但却将蚕活埋。蚕,天地之灵虫,绵帛之根本。律法可恕,情理难容,其所作为,实与杀人没有区别,当用严刑以绝此凶丑现象。”王公直遂被处决。</p>

随后,王公凝再叫官差去验查。埋在地里的那具死尸已经不见,都化为腐蚕。</p>

上面这个故事为我们展现了唐朝末年全国性饥荒的严重程度。</p>

从公元9世纪70年代懿宗末年开始,到唐僖宗即位,伟大的帝国终于行将崩溃。现在有学者认为,导致唐朝灭亡的最重要原因其实是由气象造成的全国性颗粒无收,而不是连年的兵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