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同舟突然出现,打断他们,又喊了一声“霍哥”:“你们在聊什么?”霍念生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文港神色恢复如常,对戚同舟笑笑:"你还没回去?"
“太忙了,一直没跟你说上话。”戚同舟把目光锁在他身上,心里满是狐疑和警惕。看到的一幕让他直觉霍念生在胁迫陈文港,但两人的反应比这种想象还多一层微妙。何况霍念生一点都不心虚,甚至主动问戚同舟:“下午你有别的事吗?”“没吧……应该没有。”“那走吧。”他把手抄在兜里,“下午给文港暖房,你一起来吧。”
戚同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江潮街。
霍念生把车停在街边,霸占了唯一的停车位,戚同舟的车跟在他们后面,默然无语,不得不多绕了半条街去别处泊车。老城区这边他来得不多,还是头一次知道陈文港家住哪里。
一路小跑着过来,陈文港站在门口等他,戚同舟心里一甜,又得失参半。兴奋的是自己仿佛多踏了一步到他的世界里。不爽的是霍念生俨然对这里熟悉得跟他自己家一样。
陈文港跟郑宝秋说好庆祝乔迁之喜,两个地方都行,但说到底这里才是他本来的家。戚同舟在屋里坐下,他大概这辈子头一次走进这么小的民居,好奇又不敢表现出来。沙发上方挂着两三幅风景画,他按捺着自己的脑袋,不明显地四下张望。陈文港在厨房烧了水,霍念生走过来,给他倒茶,东道主似的。戚同舟暗暗瞪他。
霍念生在他对面沙发里坐下来,两只手支在一起,似笑非笑:“你要跟文港说什么?”
戚同舟鄙夷他的无礼:“那也是我要跟他说的……”
"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受风言风语影响,还是看看他有没有对你的‘朋友’幸灾乐祸?"
“咳!"戚同舟一下喝呛了自己,急得语无伦次,"咳咳……不……咳咳咳……不是!”
他舌头被滚茶烫得发麻:“我其实……也很震惊,我没想到牧……咳,他之前是那样的人。别的我都不介意,利用我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就想看看文港好不好。"
霍念生意味深长地说:“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会很好的。”戚同舟被噎得说不出话,恼火地想陈文港哪都好,就是瞎。过不多久郑宝秋也特地上门,接着是卢晨龙带着弟弟,他跟前山丁一起来的。
秋意已起,螃蟹上了市,前山丁弄来满满一筐大闸蟹。厨具是从卢家搬来的,四层的蒸笼冒着热气,屋里飘着螃蟹的熟香。卢晨龙又做了炒辣蟹,蟹黄面,几人喝了一点菊花酒。
这边刚吃完饭,陈文港接到江彩的电话。她人还在国外,这是个国际长途。
陈文港听到她的声音有点迷茫:“我能跟你视频吗?”他顿了顿,说可以,丢下众人,到阁楼上去接,视频通了,江彩看到他的脸。
她的表情还算正常,松了一大口气,仿佛对陈文港骤然生出无限好感滤镜:“谢天谢地,终于又看到认识的能说中文的人了。你不知道,我在这里什么都听不懂,我已经快憋疯了。"
陈文港笑笑,能理解她的意思。
江彩开始源源不断跟他倒苦水。
她的英语水平极烂,除了谢谢再见之外一窍不通,能不能和当地人交流,完全取决于对方会不会说中文,每天出门都像撞运气。霍振飞给江晚霞安排的疗养院的确很专业,但地处偏远,除了请的一个护工,剩下照顾的菲佣都只会说英文。江彩在那边孤独得险些发疯。
Amanda会负责帮她翻译沟通,但她职业素养极佳,永远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不像罗素薇,在江彩面前不会流露任何多余的感情,也不会多说自己责任范围外的任何一个字。
听了半天陈文港问:“你不是还要上学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江彩突然沉默许久:“我妈死了。”
陈文港愣了片刻:“节哀。”他安慰江彩,“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听到这句话,江彩若无其事的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一丝裂痕。但她没有哭,隔着并不清晰的摄像头,看不出眼眶里有没有水。她顽固地维持着镇定,吸了吸鼻子:“没有。就是他们不让她回国办葬礼。”
陈文港叹了口气。
江晚霞女士已经是尿毒症晚期,出国之后,病情骤然恶化,虽然来得十
分突然,也算不上特别让人意外。江彩出国陪她过了最后一个中秋,然后迟迟没有回来。
现在,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离开了人世。
这个女人并不光彩的一生到此就结束了,去世前她死缠烂打,总算给女儿托付了个前程。
霍振飞的秘书传达他的意思,就在当地火化,骨灰带回来即可。把她的遗体运回国安葬需要大费周章,国内又没有她的亲朋好友,有什么必要?没人会给她操这么麻烦的心。
能办一个葬礼已经是很周到的安排。
陈文港倒是可以想象这个葬礼能办得多凄凉。江晚霞和江彩母女俩孤儿寡母,举目无亲,如果她死在国内,至少他和罗素薇及其他同事会出于善意露个面,或许她还有个别其他朋友。
在国外,整个葬礼告别仪式大概就只会有江彩和Amanda两个人。
陈文港问:“你现在怎么样?需要我过去陪你吗?”江彩突然觉得委屈,看着他红了眼圈:“我不知道,怎么办,陈哥,我真的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