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肚明大限将至。
“你让他们给我用了沸血散么?”
“嗯...你知道这药?”
秋沂城轻不可闻笑了声:“当然知道...那本就是我研制出来的。”
他曾服用过的那枚红药丸,实际就是经沸血散改进后的东西。
如今濒死之际将他强行唤醒,想来是还有想问之事。
“既然...”
“给我...”
段星执一愣:“什么?”
“纸笔...赈灾粮就是由恕雪台所截,他最爱这么干...咳咳...”
抛下一丝希望,又亲自赠予绝望。如此反复...而后快意欣赏众生如蝼蚁般被玩弄于股掌的表情。
“...如今被送去了一处山谷中藏着,我试着将路线画出来...”
但他如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尽力而为。
“只是我也不知他劫粮之后意欲何为...”
没人清楚竹公子下一步动向,即便他们这类称得上心腹的下属,也往往是临时才收到消息。
看着勉力撑坐起身一边絮絮叨叨告知路线,一边不住咳血的人,段星执静默良久:“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事才给你用沸血散?”
如此冷血无情不择手段,拿剩余的命数换来短短一刻钟回光返照,只为获得一份情报。
秋沂城看向声音方向,迟缓偏了偏头:“除了这个,你还想问什么吗?但我知道的情报已经全放在竹筒中了...咳...咳咳...竹公子生性多疑,即便是我,他也不容许窥探太多...抱歉...帮不上什么忙...”
他只能想到自己还有这点用处了...要是知道得多些就好了,或许能让人之后的路走得更平坦些。
可竹公子太敏锐了,行事更是神出鬼没。整整十年,甚至都不曾在他们面前现过真容。
段星执站在床边看着眼前人自责低下头,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心绪莫名有些复杂难言。
明知将死,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竟是这些。
时间不多,他不欲再耽搁,直截了当开口:“我记得你说过,除了摄魂,只要还有一口气,你都能救回来。我让他们给你用沸血散,是想让你自救。”
“让我...自救...?”
秋沂城下意识摊开掌心,低头看着眼前的黑暗呆了会儿,很快瑟缩回角落摇头轻声喃喃。
“我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他走错了路,早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不用悄无声息死在阴暗潮湿的地牢而后曝尸荒野,被带回人身边甚至或许还会被好好地安葬,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
就当他是个畏罪自尽的胆小鬼,他不想再日复一日地活在梦魇中了。
无论是头顶漫天遍野日夜哀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无尽冤魂,还是那只永远只在虚幻中朝他伸出的手。
“我早就该死了...死在当年那场屠城中。”
蜷缩着不住发抖的人将头埋进臂弯。
“你...果然是他。”
段星执神色微怔,想起当年那个被他不得已放弃的少年。早在见到那双异常的灰瞳时,他就猜测过会不会是同一人。
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询问。
“...是我。”
“抱歉,当年...”段星执一顿,还是没解释太多,许多话终是化作一声轻叹,“没有不想救你。”
他也没想到一念之差,能让人饱受整整十年凌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