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发烧(2 / 2)

路炀身体自幼就很不错,很少生病,更遑论发烧。

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四年前池钧铭在比赛时意外过世,他因为目睹了全经过而高烧了足足一礼拜。

医生说那是属于精神与心理上的双重击溃,从而延伸到了生理上。

以至于那之后,连本该胜券在握的考试都砸得一塌糊涂。

人生病的时候大抵都不怎么能控制记忆,即便路炀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段时日的滋味,但闭上眼睛陷入黑暗时,大脑仿佛失去引力漂浮在空的浮沉,不受控地将那段他曾经刻意尘封的记忆掀翻开来。

“……技术不行为什么非要来报名挑战?”早已失真的嗓音犹如魔咒般在耳边盘旋响起,路炀翻了个身,却仍旧听见那些恼人的动静。

“Alpha就是傲慢。”

“这下毁了我们所有人的梦想,这可是比赛,关乎他人一生的事情,技术不行就别来,出了意外所有人都要替他一起背锅!”

“所以我才讨厌Alpha,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算了算了,人死如灯灭,反正以后再严加审核,不能出这种岔子影响我们所有人就行了……死都死了。”

——死都死了。

() 啥?你想看悲剧的过程美好的结局,人真的死了又真的复活的鬼片?”

简陋的租碟摊后方,老板叼着烟颇为困苦地挠了挠头,半晌终于从琳琅满目的圆盘中挑出一大片:

“就这些吧,过程悲剧,亲情爱情都有,那叫一个惨的哦,但是看完结局没有人不哭!我都嗷嗷哭了两遍了,可好看了!”

路炀看见四年前地自己一言不发地接过所有,在老板诧异的视线中装了几乎半个书包。

然后他独自踏出老旧的巷弄,穿过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街道,回到那扇绿色的铁皮门房子里,在一个又一个深夜里,支着下巴,用足足一个暑假的时间,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所有碟片。

直至铁门被人轰然推开,他妈踩着高跟鞋一脸冰冷地闯进客厅,掰碎了所有碟片,将他整个人从地上狠狠拽起,重重按在了墙边。

“人死如灯灭,路炀,你爸已经离世了。”

他听见他妈一字一顿地说:

“知道你看的那些片子结局为什么全是做梦、全是团圆的好结局吗?因为那全都是为了过审。这就是现实。”

“现实结局就是你爸没了,滑板害的,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电影的一个小时就将是你接下来一生的缩写——你将会是一个badend,坏结局。清楚了吗?”

……

路炀在万籁俱静中喘了口气,翻过身,阵阵酸痛中,他终于难忍地睁开了眼睛,视线陡然扫过床边不知何时挪来的椅子,目光一凝。

——上面不知何时放了个陌生的马克杯,空气上方,似乎缭绕了寸缕细雾。

路炀在鼻塞中抽了抽鼻子,终于嗅到了一点很细微的药味。

他沉吟片刻,终于起身,忽地发现杯底似乎压着张便利贴。

【感冒灵颗粒,在你包里看到的,借花献佛。没冷就喝,冷了丢着我回来倒。——贺】

Alpha成绩不怎么样,字倒写的很俊逸。

至少从笔迹上看,很难判断他其实是个学渣。

路炀放下便利贴,端起马克杯,气温直降的冰冷气温果然不出意外让感冒灵冲剂彻底冷掉,只在杯沿余留了一点很细微的余温。

昏暗里杯中冲剂愈发显的浑浊,路炀捧着杯子凝望寸许,鬼使神差中,那点不慎愉快的过往仿佛在此刻,跟着手中冰凉的温度随之褪去。

连带那些不受控响起的声音,也转变成了那天在迷屋中,贺止休短暂触碰之后,抵着他轻声说的话。

“电影只有一小时,但我们有一生。”

黑暗中,路炀仿佛感觉那个触感细微的吻再一次落在了自己额上,伴随Alpha低沉温和的嗓音,一字一顿在耳边晕开。

“……所以不需要庄周梦蝶,也一定会是好结局。”

路炀无声呢喃,片刻,终是彻底忽视了便利贴上的后半段,贴着杯口抿下了全部冲剂。

放下杯子时,床头的床边的手机陡然亮了下。

锁屏上显示着

消息提醒(),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点开微信,横成在最上方的却是宋达。

这位因为失恋而萎靡不振数日的发小今天显而易见终于恢复了精神,路炀只是解个锁点开微信的功夫,这人已经连续刷了几十条卧槽,瞬间淹没了整个聊天窗口。

-路炀:闭嘴,再发拉黑

-宋达:?

-我以为你睡了

-卧槽这不是重点!

-你猜今天咱班升旗演讲稿谁来讲?

路炀一顿。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宋达自己先憋不住了。

-特么的

-是贺止休!

路炀:“?”

这下路炀也愣了,没忍住也迅速敲了个问号过去。

然而圆圈刚停歇,上课铃陡然在屋外响彻,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恰好淌至七点五十,正好到了周一惯例的升旗仪式时间。

果不其然对面宋达丢下炸弹后彻底消失,任凭路炀此刻如何紧盯屏幕,头顶的名字也没有再变换成输入中,赫然是参加升旗仪式去了。

路炀捏着手机简直罕见地满头问号。

今天池悦提出让请假的时候,路炀没同意,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上周答应了班主任今天升旗需要他来演讲。

结果万万没想到,半路居然被贺止休抓包。

在那不由分说的探温后,任凭路炀如何想回教室,Alpha宁死不让,到最后甚至颇有一种“再这样下去信不信我当场把你扛起来打包送回寝室休息”的气势,路炀一时愣是没能抵住,强硬地被推了回来。

问就是演讲的事不用担心,他去跟老师说,他来解决。

……万万没想到贺止休所谓的解决办法,就是顶替路炀,把自己送上了演讲台。

路炀盯着屏幕上宋达的最后一句话,犹豫稍许,还是没忍住翻开被子,准备去阳台上瞧一眼。

但还没来得及,寝室门陡然被人推开。

啪嗒一声灯光毫亮起。

路炀下意识转头望去,看见来人时不由一愣:“……江浔?”

江浔显然也没料到路炀这个点居然还在寝室,跟着怔了下,接着才抬起手,扯着嘴角跟路炀打招呼道:“我以为你去上课了。”

“没有,”

路炀扫了眼窗帘紧闭的阳台,那一瞬的冲动被打断,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他坐会床上望向这位许久不见的室友,颇为意外:“你请假结束了?”

江浔微妙的停顿了下,脸色露出几分古怪。

不过这点微妙稍纵即逝,转而只见他笑着点点头:“差不多吧。毕竟高二了,再请下去我就真不用参加高考了。”

江浔成绩在三班算上游,放年级里也还能看,不算差;但他其实不算刻苦类型的人,至少不如路炀这种考得好还卷,以及文锦之这种贫困生来的勤快。

因此提升空间还很大。

() 而能不能再上去,

端看个人是否满足现状,

愿不愿意继续拼一把。

因为同寝缘故,江浔算是路炀之前在三班里除了宋达之外唯一一个交流次数比较多,也称得上熟悉二字的人。

此时见对方拉着行李箱进门,路炀翻身下床,捞起椅子上的马克杯搁桌上,顺便拿起一旁的口罩重新戴上,嗓音闷哑道:

“我今天发烧,估计房间里都是病毒,不好意思。”

江浔立刻笑道:“没事儿,我上周也刚烧完,身上暂时还有抗体,应该传染不到我。”

路炀这才想起对方休学原因用的是身体不适。

但具体为什么不适班主任并没有说,迄今为止整个三班也没人知道,就连各路小道消息都能神奇了若指掌的八卦精宋达,都对这事儿没有半点头绪。

寝室外传来国歌,升旗仪式显然正式开始,按照过往时长判断,最多再过五分钟,就会轮到演讲人上台。

路炀目光在阳台轻轻一扫,退回了床边,随口问了句:“你身体好了?”

江浔动作再次一停。

“应该是好了吧,”片刻后他扯着嘴角苦笑了下,“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再不回来,可能就更不知道了。”

这话实属有些绕口,路炀罕见地有些没听懂。

但他并不太关心别人的事,尤其江浔看上去并不想说,索性点了点头,便转身掀开被子钻进被窝中。

但还没来得及躺下,对面沉默着打开行李箱的江浔忽然回过头,突兀地问了句:“路炀,你是Beta吗?”

贸然问人第二性别其实是属于不礼貌行为,路炀虽然与江浔接触也并不算多,但印象中对方似乎还是算有分寸的。

不然也不可能同寝的下来。

他莫名觉得江浔态度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高烧作祟的大脑昏沉发晕,无法支撑他在短暂的时间里准确判断出这点古怪是什么。

片刻后,路炀才勾着口罩答:“是。”

江浔又问:“一直都是吗?”

他顿了顿,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么奇怪,连忙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有怀疑过自己或许……不是Beta,不是自己吗?”

路炀停顿寸许,终于紧紧拧起眉峰:“什么意思?”

江浔站在寝室的另一端,他们中央间隔着两张合并在一起的课桌,一半书本繁杂,一半空空如也,白炽灯洒落在上头,折射出数道冰冷光线。

许久之后,江浔像是终于组织好措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近乎艰涩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发现自己不是Beta——或者说,发现自己会从Beta分化成Omega,且在不久后的将来……”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