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笔钱被那个不知名的毛贼偷走后会花在什么地方,会让什么人受益或者受累,剑灵并不知晓。但她明白,此后的事已经和草州桥东的住户们无关了,那是另外一些人族命数中的小小一环。
得知这个消息时,剑灵正在吃烤鸭子。
她细嚼慢咽地品尝着外焦里嫩的鸭肉,对所谓的命数运转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对自己今后的打算和行事有了更充足的底气。
“殊途同归吗?”剑灵垂眸思忖,“那自然要选择一条相对舒服的路。”
半个月后,剑灵所在的破窑已经不是原本的破窑了,虽然外观依旧破败,但内里的许多家具摆设却焕然一新,谈不上多富丽堂皇,却绝对能赞一声舒适了。
这日,范宗华拎着一篮子菌子和一罐蜜腌果脯走进破窑,一进门就对斜靠在松软垫子上的剑灵说:
“崔老八托我带给你老人家带了一些吃食,他说十分感念你老人家的指点,让他和丽娘解开了误会,又帮他们选定了吉日。等他成亲那天,一定要请你老人家去喝一杯喜酒。”
剑灵微微侧头,朝着范宗华的方向嗅了嗅,立刻闻到了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于是转眼间,她身上那种娴静淡然仙姑气质就消失不见了。
只见剑灵高兴地弯了弯唇,欢快招手道:
“我闻出来了,是东水镇钱家铺子的果脯吧,快拿来,来,在这边放着。”
范宗华瞧着最近越来越开朗康健的老太太,心情也很松快。他把果脯递到剑灵手中,转身又去窑洞里储物的地方把菌子存放好。
放菌子时,范宗华瞧着角落里堆着的各种食物...
,一边琢磨先吃那几样食材一边询问剑灵的想法。
剑灵咽下口中的蜜饯,扬声道:“今晚吃鱼,吴家二郎下午时送来了一尾鲤鱼,你瞧瞧还精神不?”
正在打量架子上食材的范宗华闻言一愣,目光四下一扫,便在另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深色的水盆,里面可不是正躺着一尾鲤鱼么。
他凑近一瞧,就知道这条鲤鱼肯定超过一斤重了,而且是极为新鲜的活鲤鱼。
范宗华弯腰敲了敲木盆,瞧着鱼在水中跳腾,尾巴跟胭脂瓣儿似的,不禁嘿嘿一乐。他心说,如今的日子可不缺衣少食了,而且也真像老太太之前所说的那样,现在每顿饭都能有肉有菜有羹有汤有甜有咸了,端是舒坦日子。
然而,范宗华眼中的舒坦日子,在剑灵眼中却还差得远呢。
她想穿更柔软更舒服的新衣服,想盖更轻更暖的香香被子,想吃更精致更丰富的肴馔,想喝那种琥铂色浓浓香的十年陈绍,想在夏天有各种水灵灵的水果吃,冬天有烧不完的上好炭火……
但剑灵也知道,光靠给草州桥东这不到二十户的人家当仙姑,是几乎没有可能让自己过上期待中的好生活的——最起码短时间内不能。
“不止我自己要吃好穿好住好,还有范宗华的亲事。”
剑灵“望向”正在认真收拾鲤鱼的范宗华,想着之前崔老八对她透露的消息,眉间划过一抹思索之色。
“范小子之前为了给突然重病的李娘娘看病,花光了积蓄,这样一来,就耽误了他的婚事。阴阳宝殿那边倒是记载了范宗华的妻子身份,是草州桥附近人家的姑娘,也算是范宗华的青梅竹马,两人早有些情谊。
“按照宝册上一开始的记载,范宗华本该今年就成亲的。可是李娘娘突然‘重病’,打乱了命数,这婚事就耽搁了下来。先前阴阳宝殿那边请我来替代李娘娘活着,却没怎么插手范宗华的婚事,想来是推演过,范宗华的这门亲事最后不会出现变动。花光了积蓄的范宗华依旧会和自小有些情谊的姑娘成亲。”
可这有钱娶媳妇和没钱娶媳妇怎么能一样呢?命数宝册上的短短的一句话就概括了范宗华的一生婚姻,但是日子的苦与甜却是每个人实实在在过出来的。当了半个多月失明人族的剑灵十分清楚,新婚夫妇手里有钱滋润过日子,与新婚夫妇每日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那体验肯定是不同的。如果能轻松一些,何必让一对新婚小夫妻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呢,甚至还可能会留有各种遗憾。
说实话,剑灵一开始是没打算插手这件事的。
可她和范宗华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些心软了。因为这范宗华确实是在任劳任怨地照顾她,哪怕他把她当做是对范家有恩的“李娘娘”,可原先的“李娘娘”绝对不像现在这样总是提出各种要求的,一会儿支使范宗华去做这个,一会儿又让他去做那个。
而这范宗华也从来没有怨言,一直乐呵呵地替剑灵办事,同时又是真的关心剑灵,实在是很赤诚憨直的...
一个人。所以,剑灵绝对不会对范宗华的困窘视而不见,更不愿意让范宗华在岳家那边抬不起头来。
有了要帮范宗华娶媳妇的打算后,剑灵这两天一直在琢磨如何不离开破窑就可以快速致富这件事。可就像之前两位判官考虑的那样,守在“破窑”里的李娘娘真的很难找到一个合理又来钱快的法子。
“实在不行,就借钱吧,先把范宗华的婚事解决了。等五六年后,李娘娘的真魂平安归来了,我也能自由自在地行动,届时再把借来的钱连本带利还给人家。”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一想到借钱,剑灵就记起了三元镇上的那个卢华卢二少。于是,她便让范宗华以红衣女侠的名义给卢华写了一封信。
信中说,倘若卢华愿意借银子给剑灵。五年后,剑灵不仅会归还所有本金和利息,还承诺欠下一个人情,只要卢华的要求合情合理,她就会应允。
这封信寄出去以后,剑灵其实只是抱了一半儿的希望,毕竟借钱是情分,不借也正常,没什么可抱怨的。
另外,剑灵其实并不知晓,展昭在上次还钱时曾警告过那个纨绔子弟卢华。因为剑灵当时正在外面玩得开心,根本不在巨阙剑内。
所以,在剑灵心中,她和卢华还是非常友好的有借有还的熟人关系。
写完了借钱的信函,剑灵转头又开始兢兢业业地经营起了她的铁嘴李仙姑招牌。
她对草州桥东一带的街坊邻里们说,虽然老神仙在她病中赐下了卜算本事,但在她自身劫难未满之前,她并不能大肆使用。因此在最近几年内,还请大家不要四处传播宣扬破窑李仙姑算命看相的本事,当然,私下里和亲朋好友们偶尔提及一二,是完全可以的。
就在剑灵一步步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的时候。三元镇的卢家也收到了剑灵的信函,虽然信中的言辞非常客气且恳切,但因为前有展昭的警告,卢家人便不敢平常看待这封借钱信。
而卢二少更是十分紧张,生怕这封信函再把南侠招惹来。
“爹呀,虽然我已经洗心革面了,但、但确实还是不太彻底……要是、要是那个南侠展昭再来三元镇还银子,然后听了哪个看不得儿子好的小人的谗言,夸大儿子的小小劣迹,以为儿子还像以前那样胡闹,那、哪儿子岂不是性命休矣!”
李夫人在一旁担忧附和道:“华儿担心的有理,老爷,要不咱们多多奉上钱财,并表明无需归还,可好?菩萨保佑,可别再把那两人招来咱们三元镇了。”
李老爷摇头叹气道:
“我听方儿说,南侠展昭在江湖上名声极好,而那位红衣女侠又和他走得近,想来也不是那种欠债勒索之辈。且你们看她信中所言,是偶尔路过草州桥东的破窑,见一失明老妇可怜,而老妇人的干儿子又孝心可嘉,就想帮忙一二,所以才管咱们家借钱应急的。
“这样仗义疏财又怜惜老弱的江湖中人,想来一定是重视承诺的。只要咱们把钱送出去了,对方肯定会按时归还的,说不定还会提前还钱。”
“这……”李夫人一惊,失声道,“那岂不是这五年里,华儿日日都要担惊受怕了!...
”
卢华顿时脸色惨白。
卢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低喝道:
“你怕什么,倘若彻底悔改了,谁有闲心管你?”
“爹,爹呀,我确实在改了,可那些江湖中人拍碎石头就跟拍碎豆腐似的,眼里又没多少王法,儿子是担心万一哪里做得稍稍不如意了,对方二话不说就要了儿子的命呀。爹啊,咱们又不是没听说过他们江湖好汉们是怎么‘替天行道’的,动不动就割人耳朵或者鼻子,血淋淋的好不狠毒呀,有时候不比那些土匪强多少。”
“住口,休得胡言乱语!”卢老爷连忙呵斥,生怕隔墙有耳再招来祸患。
卢华缩了缩脖子,立刻闭紧了嘴巴。
就在卢家一家三口愁眉不展的时候,管家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位姓白的相公前来拜访。
“姓白?”
“回禀老爷,那位白相公说,他是咱们家堂少爷的结义兄弟,从陷空岛而来。”
这卢老爷一听“陷空岛”三个字,立刻面露喜色,连忙起身往外走,同时招呼儿子卢华和他一起外出迎客。
“爹,那位白相公是卢方堂兄的结义兄弟吗?哎呀,那肯定也是江湖侠客吧?”
“肯定没错,”卢老爷频频点头,笑容满面,“之前你被南侠展昭教训,为父既感到愧疚,又担心你真有个好歹,就想请你堂兄出面帮忙说合说合。终归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彼此称兄道弟的,都能给些颜面。
“但你堂兄来信说,他被一些事情绊住了,暂时脱不开身,不能尽快赶来三元镇,还说南侠在江湖中名声极好,绝对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让我放宽心。哎,我如何能真的放宽心。不过如今好了,你堂兄的结义兄弟忽然上门来,想必是你堂兄不放心咱们家,托了信得过的好兄弟过来看看情况。华儿,一会儿见到那位白相公,你一定要以礼相待,千万不可冒犯,明白吗?”
“我明白,爹,堂兄待我极好,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他的结义兄弟,你放心吧。”
“这就好。正好,为父要请这位白相公帮忙参详参详刚刚收到的那封信函。”
说着话,父子二人就来到了大门处。一抬眼,就见台阶下方站了一位器宇不凡的年轻人。
只见此人俊秀焕然,少年华美,只是静静立在那里,就让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暗自喝彩。
“敢问可是卢家叔父?在下白玉堂,奉义兄之命前来尊府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