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教湘儿。”不太开心的小姑娘闷闷地答了一句,就跑回外曾祖父身边去了。
片刻后,她微红着脸颊忐忑问道:“外太翁,湘儿刚刚那样做不好吗?”
王虚舟立刻瞪了一眼竟然嘲笑三岁半小姑娘的沈启堂,随即温声安慰道:
“不会,湘儿做得很好,你爹就是太惊喜了,才问是谁教你的,他想感谢对方。不过,湘儿说没有人教你,那湘儿背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嗯,为什么要把手背在身后呢?”
裴湘不曾和王婉约定过必须要隐藏她善于模仿的能力。因此,面对外曾祖父带着善意与慈爱的询问,她就一五一十地解释了整件事的缘由。
而一旁本来有些讪讪的沈启堂听到女儿说,她刚刚那副傻乎乎的样子竟然是在模仿沈复以及他的那帮清高朋友们,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沈启堂就被嫌弃他的王虚舟老爷子赶出了书房……
沈启堂在草庐外的溪边寻到妻子王婉后,一边得意地描述了一番女儿刚刚的表现,一边不太真心地埋怨王婉没有早些告诉他女儿是如此聪颖。
王婉听到裴湘亲口说出用了三遍才记住《春江花月夜》一诗后,背对着沈启堂弯了弯唇。她觉得沈启堂有一句话说得太对了,当真是菩萨保佑,才让她有了这样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在王婉看来,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只求平平安安衣食不愁地过一生,完全不需要拥有过耳不忘或者过目不忘之类的显盛名声。万一因此引起贵人注意或者小人嫉妒,那才是隐患重重。
等到夫妻二人自溪边散步返回,裴湘已经跟着外曾祖父出门了。
老爷子言而有信,之前承诺过要亲自带着曾外孙女在草庐附近四处游玩赏景,就会做到,完全没有因为裴湘是晚辈并且年纪小就敷衍对待。
而等到这曾祖孙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返回草庐之时,天色已经渐暗了。
听见熟悉的笑语声,一直等着一老一小回来共用晚餐的沈启堂和王婉含连忙迎出门外。只是,还来不及向归来的长辈问安,夫妻二人就听老爷子朗笑着高声说道,他打算把裴湘留在身边亲自启蒙,随后又问沈启堂王婉夫妇舍不舍得。
王婉舍不得,但她知道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所以立刻露出了欣喜感激的笑容。
沈启堂心道又不是把孩子送人,上学而已,还是名师教导,他怎么会舍不得?
“我闺女可比我有运道,”沈启堂喜滋滋地暗自感慨,“而且,虚舟先生绝对比我大哥当初的老师赵醒斋先生更有名望。哎,这就是有了孩子的好处吧?我当年实现不了的愿望,湘儿都能替我完成了。嘿,我就不信大哥大嫂还能生出比湘儿更聪明的孩子!果然,我是个有后福的人,哎呀,湘儿可真争气!”
不过,沈启堂的这份喜悦心情很快就黯淡了下来,以至于晚膳时都有些食不下咽了。
在开饭前,王虚舟说,他明早会交给沈启堂一份书单和十道考题,让沈启堂尽快读通读透书单上的书目并认真回答十道考题,然后来环溪草庐接受考校。
“你列个详细的读书计划。每次来接湘儿回家的时候,或者送湘儿过来之后,我就按照你的读书计划考察你是否用功研习学问了。”
“啊这……”沈启堂差点没有维持住微笑表情。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已经将认真读书求学的担子移交给了虚岁四岁的女儿了。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他竟然还需要刻苦做学问!
“这……祖父,我资质愚钝……”
“既然知道自己愚钝,那就更要努力学了,”王虚舟见裴湘有些饿了,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沈启堂结结巴巴的话,淡声说道,“启堂,倘若你真想得到我的引荐,那就沉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我给你出的十道题目。等你把那些问题真正弄懂弄通了,我才能放心把你推荐给昔日老友。否则的话,一切免谈。”
这番话成功堵住了所有沈启堂逃避读书的借口。他虚弱地张了张口,端起杯子灌了一口苦涩的茶水,又悄悄缓了一口气,才勉强笑着答道:
“能得到您老人家的教诲,启堂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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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圣驾已经在南巡的路上。
江宁织造府内一片忙碌,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为两个月后的迎接圣驾做准备。
沈启堂作为江宁织造府内一名不起眼的文书,从年前腊月起就每天忙得废寝忘食,甚至连过年也没歇息几天。但是,他对此番忙碌没有半分抱怨,反而甘之如饴。
对他来说,半年前能进入江宁织造府做事,绝对是意外之喜,因为他根本没预料到虚舟先生会帮他找了个如此的热灶衙门!
——娶个好妻子,生个好女儿,此生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