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思来想去,都觉得那样做并不太妥当。湘儿是曹家的孩子,一家子骨肉亲情,本不该聚少离多,怎么能因为儿臣心中的不舍就硬生生地分隔两地呢?
“再者,儿臣那时候身在宫内,根本不清楚湘儿自己的想法与打算。倘若依着儿臣的喜恶从汗阿玛这里得到了帮助,那事情就几乎没有转圜余地了……
“所以到了最后,儿臣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选择了不过分插手干预曹家家事和湘儿的去留问题。当然了,要是湘儿自己愿意一直留在京城而不是返回家乡的话,那我肯定会来求汗阿玛帮忙的。”
从一向骄傲张扬又有些任性霸道的九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为旁人考虑的言论,康熙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胤禟,觉得自己又发现了这个儿子的另一面。
不过,胤禟叙述至此,眉目间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烦扰解除后的轻快感觉,反而更添了一抹迷茫纠结。
“汗阿玛,假若是一年前,儿臣肯定不会这般再三考虑的。儿臣会想着,嗯,儿臣是皇子,并打算留个相处愉快的朋友在京城,那就直接提要求好了,根本不用顾及到对方的想法意愿。不,应该说……儿臣会认为,对方也理所当然地希望能留下来,留下来和一个皇子作伴。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儿臣只添了一岁,但似乎已经长大了许多。儿臣如今遇到事情,总会不由自主地详加考虑,同时会做出一些权衡取舍,不再只凭着心意做事。汗阿玛,这样的变化,嗯,有时候会让儿臣感到很不安、很烦躁。”
“懂得更加全面周到地考虑问题,是好事,也是你渐渐长大成熟起来的必经之路。胤禟,你无须对此感到不安与困惑。相反,你该高兴才是,但也不能得意忘形,因为你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汗阿玛,您这话可就太冤枉儿臣了,儿臣根本不可能得意忘形的。”
“小九这般笃定?”
“嗯,因为儿臣已经发现了,长大后烦恼更多,要顾虑这个,要平衡那个,做人做事都不如小时候自由痛快,所以根本得意不起来。
“而且,年纪越大,经历的离别次数就会越多。如今儿臣同湘儿尚且能时常见面,就不知道几年之后的情形会如何了。哎,一想到人生就像月亮那般注定充满了阴晴圆缺,儿臣就不太想长大了。”
康熙瞧着胤禟一副苦恼皱眉的模样,失笑问道:
“听听你这话,说来说去,可不就是依旧在担心和你的好朋友分开这件事吗?阴晴圆缺…………呵,你才多大,就敢在你老子面前感叹起这个来了?行了,别故作深沉了,朕算是看出来了,除了你那个小青梅,你根本就没有什么难解的烦恼,朕说得可对?”
胤禟没在意康熙的调侃,他凝神沉思了一会儿,才微微颔首道:
“儿臣此时确实没有遇见任何格外难解开的烦扰,嗯,也许以前会有,但是自从儿臣能够偶尔出宫并亲自接触过外面的百姓生活后……说实话,汗阿玛,儿臣总觉得自己之前操心计较的那些事都不值一提了。儿臣其实一直生活在汗阿玛您的庇佑之下,已然足够幸运和幸福了。倘若儿臣再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心生不满不甘,那才是真的鬼迷心窍了。”
闻言,康熙再次怔了一瞬,他没料到自己会从年幼儿子口中听到这样的感叹。
半晌,康熙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了“澄真”二字送给胤禟。
“小九,朕希望你能一直如此,莫要在岁月轮转中失去了此刻的这份澄真本性。”
“儿臣谨遵教诲,定然不负汗阿玛期许!”
胤禟十分欣喜地接过康熙的赐字,心中既有因为得到了父亲的认可期许而产生的自豪感,又有对“澄真”二字发自内心的亲近喜爱。
“真巧,”胤禟兴高采烈地说道,“湘儿在曹家的院子就叫做澄意馆,如今儿臣又得了汗阿玛赐下的‘澄真’二字,可见儿臣和湘儿两个之间是十分有缘的。哎,有了汗阿玛的这幅字,以后呀,我们两个注定不会突然分开的。”
康熙:……臭小子,除了你的小青梅,就不能想想别的了?还有,老子是在赐字勉励你,并不是在赐婚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