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三分钟热度,要让他在画架前坐一两个小时根本不可能,每次坐下不到十五分钟,就开始跟多动症一样站站起起,到处找别的事干。
沈流云嫌他在边上动来动去,烦人得很,就叫他去偷用来当静物练习的各种水果。
有一回,连霂偷的是个橘子。
那橘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外边沾了不少灰。扒开皮,里面的果肉倒是没烂,可惜酸得倒牙。沈流云吃了一瓣喝了半瓶水,连霂也是吃得面露难色。
不过沈流云偶尔也会羡慕连霂,羡慕人没心没肺,也不受家中拘束,总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连养条金鱼都能比他多养几年。
沈流云想倒茶,手背不慎碰到茶壶,被烫得嘶了一声。右手手背的灼痛感很快消散下去,却莫名在左手手臂上延续,表情都一时凝固住。
韦崇瞧他手背也没见红,觉出不对,“遇见事了?”
沈流云微微垂下眼婻沨,轻声道:“老师,您说我要是不画画,能去做什么?”
这话听着熟悉,韦崇想了一下,“你师弟以前也问过我这话。”
韦崇的学生众多,但真与沈流云以师兄弟相称的也就应春和一个。应春和四年前遇了点事,干脆跑回老家待着,过起避世生活来了。
师弟问过韦崇这话,沈流云不知道,但也不算意外,“那您怎么回的?”
“我回他条条大路通罗马,你不想走画画这条,也有的是别的路可以走,只要是自己想走。”韦崇难得温和地看着面前这位得意门生,“但别的路,你自己喜欢吗?”
不画画当然可以去做别的事,放下画笔并不是件多难的事,可明知自己画不出来,还固执地一次次握紧画笔又是为什么呢?
并非不甘,而是不舍。
韦崇拿手机找出自己和应春和的聊天记录给沈流云看,“喏,我前些日子还问他最近在做什么,他给我发了一堆院子里种的花,还有些菜的照片。我又没问他这些。”
沈流云看了一眼,看到韦崇问应春和“最近画什么了?给我瞧瞧”,应春和回“老师,你看我的花开了”。
算一算,应春和已经四年没离开过他出生的那座小岛,韦崇作为老师看不过眼,总是时不时想提点几句。沈流云看着,却觉得应春和过得挺自在。
或许偶尔停下来歇歇,也没什么不好。
“晚上你来家里吃饭吧,正好你师母每年做那么多菜,我们两个人又吃不了多少。”韦崇是为数不多对沈流云家里情况比较了解的,知道即便今日是除夕,沈流云也有可能吃不上一顿年夜饭。
在这件事上,沈流云跟闻星撒过谎。
那时,闻星在纠结是回家过年,还是留在赫京陪他。刚巧接到父母打来的电话,问闻星订的哪天的票。
接到闻星求助的眼神,沈流云凑过去,对闻星的父母说:“叔叔阿姨,他订的后天的票。”
挂掉视频,闻星边收拾东西,边犹豫地问:“沈流云,你不想我留下来陪你一起过年吗?”
沈流云笑意轻松:“我想啊,不过我本来就要回父母家吃饭,正好你爸妈也想你,所以我们还是分开过吧。你记得早点回来就行。”
于是闻星毫无心理负担地去订机票了,压根不会想到沈流云口中所谓的“父母家”根本不存在。
他的父母各自有着居所,但都不是属于他的家,也并不欢迎他光临。
细数起来,沈流云过去对闻星撒过的谎不计其数。
究其原因,归根于他不擅长对任何一个人剖白自我,适当的谎言能免去很多麻烦。
沈流云知道如果他将自己无处可去说出来,闻星一定会留下来陪他过年,可这种关照亦会让他不怎么好受。
他自认原生家庭有其畸形之处,但他已然脱离许久,不再想要将其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