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经取得了很好的结果。
还是没有错。
顾为经有一千个,一万个解释自己行为原因的理由。
但归根结底。
他能走到今天的唯一原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那天,曹老做为那幅画的负责人,老人家并没有责怪他。
顾为经以前真的不懂,他觉得系统牛皮,他觉得能做好就一定要做的最好,能修补好,就一定要修补的最好,这是对艺术品的尊重。
最后他也得到了曹轩的称赞。
这都像是「他可真牛皮」的明证,他是天生的神射,张弓搭箭,在系统的加持下,他轻而易举的一箭就贯穿了靶子上的红心。
到了今天。
在这段时间经历了这麽多的事情以后,顾为经却慢慢的懂了一些。
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从来都不是做试卷。
就算这个世界的本质真的是在做试卷,做试卷的方式也绝对不只是写个答案在问号后面那麽的简单。
他拿着系统所给予的标准答案,便错误的以为他天下无敌,考了100分全因为自己答题答的好。
不是这样的。
结果当然很重要,然而过程同样也很重要。
现在回想那日的情景,顾为经还是觉得隐隐的后怕,那天他做了非常非常多,青涩的,不成熟的,甚至是无知且错误的决定。
那是一个阴毒的陷阱。
顾为经拿起画笔的时候,便已经掉进了旁人设好的圈套之中。
顾为经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不能被接受,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就像那些年轻人常常会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错误一样——
「我要对这画负责,我知道怎麽画是最好的。」
离谱。
他是什麽东西,他才多大,他有什麽资格宣称自己能够对那幅画负责。
这句话本身就完全不成立。
顾为经的这句话是非常非常错误,且非常非常非常的不负责任的,要为修复项目负责的是本地相关部门,而曹轩是那幅画的第一负责人,他顾为经够说这句话的资格麽,不管有怎麽样的内情,他都是只在拿着别人的作品作秀罢了。
曹老说的很对。
那样的壁画是前辈们智慧的结晶,是一笔一画由本地画工们用了毕生的心血绘画上去。
在这些画面前,连曹轩这样的百岁老人,也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
顾为经他更是真的什麽都不是。
他凭什麽说相信自己能调出最好的色彩啊,就凭自己的艺术审美麽?就算他真的相信,他也必须应该要和项目的负责人说清楚……这是规矩,而任何规矩存在,全都是有理由的。
任务板上没有这样的硬性规定。
允许调出最适宜的颜料,只有笼统的色块标注,但这种笼统的标准,便很可能是那麽多项目里的本地画家和国际画家商议好的最优结果。
所谓的发挥空间。
不是给一个有「实习」性质的小打杂小孩子的。
顾为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
他太年轻了,看到系统写着「标准答案」四个字就迫不及待的填写了上去。
顾为经那天能平安无事的从大坑里爬出来。
从来不是因为他装了一手绝妙的好逼,也不是因为顾为经把壁画修复到了最好,更不是因为他很自知知明的不去碰那些没有把握的部分。
只是因为曹轩在能一脚踩死他的时候,没有踩死,而是想了想,最终老人家扶下身,伸手把小孩子从坑里给拉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遮在了自己的身后。
一个顶级大师,面对异国他乡素未谋面,却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动自己的画年轻人。
画不好。
曹轩背锅,人家会说他是这幅画的负责人。
画的好。
还是曹轩背锅,人家会说,这麽大的大师,连一小孩子都比不上。顾为经是在踩着曹老的脸出风头。
这都叫什麽见鬼的事情啊。
无论画的好,画不好,曹轩都可以当场把拐杖敲在他头上,拂袖而去,让他自己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没有。
他真的只需要骂上一句,就行了。
但这个在项目开场的时候,这位再三强调过可以来镀金,可以来刷实习经历,但任何胆敢有让他觉得对前辈工匠的心血不尊重的行为,他都不容他的老头子。
面对那种情况。
他只是声音很严厉的教给了顾为经,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麽去做。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画得好,你是少年天才,比我要强。」然后拿起画笔,把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承担了下来。
有些事情,初时发生的时候,他只觉得的寻常。
过段时间回首。
却发现,他原来站在阳光里。
顾为经年少轻狂的朝天空胡乱射了一箭,曹轩轻轻的接住箭,拄着拐杖走过去,把箭插在靶子上,然后悄然离开。
这样的暖意始终温暖着他。
「伊莲娜小姐,画上的光亮永远不是只存在在画上的,它要是能照亮人心,便是真正的光亮与温度,无论是几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二十二年,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啊。」
顾为经轻声说道。
「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啊。」
「你知道麽,伊莲娜编辑,我之前说你做了一个好比喻,不是夸奖。而是我觉得真奇怪,我从小就是看着《油画》杂志长大了,它是整个艺术史上最重要的杂志。」
「而这样的道理……竟然是要由我来教给您的。」
「我是来自一个相对贫穷的地方的人,而您,您可是《油画》杂志的艺术总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