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道:「太太,蓉大爷昨天说了,已经往衙门里送了几次信,但京兆衙门说禁绝书信交通,说是以妨串供,」
尤氏闻言,娇躯轻颤,玉容顿了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厢房外间,廊檐之下,一身绿色稠衫,头戴紫色方巾的贾蓉,来回踱步,面带急切,问着一旁的嬷嬷,「太太还没起来?」
尤氏和贾蓉并非亲生母子,平时称呼与寻常人并无不同。
「这会儿在梳妆打扮的吧。」嬷嬷笑了笑,说道:「蓉哥儿,你催什麽催?不知道女人打扮都至少要半个时辰的吗?」
贾珍虽下狱论罪,忧虑的也就几人,宁府的丫鬟丶婆子们,只不在尤氏面前谈笑,平日里,大家的日子原也就这麽过。
贾蓉脸色一沉,横了那嬷嬷一眼,冷哼一声,斥道:「你懂什麽?族里等会儿要开祠堂,召集族老议除贾珩之族籍的事儿,太太是老爷正妻,须臾离不得。」
「还愣着这里做什麽,不进去催催!」
说着,背着手,稍稍躬着身,做着记忆中的贾珍模样来回踱步。
族里这次召集族老,不仅要除贾珩族籍,还有一件事儿,就是选出承爵之人。
这两件事儿是合在一起的,这是昨天西府里的大老爷给他说的。
那嬷嬷被抢白一通,就是瘪了瘪嘴,翻了个白眼,馀光瞪了一眼贾蓉的背影。
老爷不在府里,这蓉哥儿是愈发得了意,说话都拿腔拿调的。
贾蓉不知背后婆子的腹诽,负手站在廊檐下,望着远处出神,心头起伏不定。
昨天,西府里的大老爷已经说了,老爷这边在京兆衙门认罪,宫里龙颜大怒,已经是保不住了,不是流放就是充军,但东府的爵位,是祖宗传下来的,绝不会丢。
他作为宁国嫡孙,应该承担起祖宗的殷殷期望来。
就是让他袭爵……
问题是,三品威烈将军,下面是什麽来着?
等下午,需得偷偷托人问问才是。
国朝爵位减等承袭,公侯伯都是超品,如承嗣不得,不为军职,爵位大幅减等。
不管如何,这宁府偌大的家业,也该由他继承起来。
从此,任是下人都可啐骂于他贾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宁府的天变了!
贾蓉抬头看着重叠明灭,怪石嶙峋的假山,心头涌现出万丈豪情。
眼前似浮现……老爷房里那几个还未开脸的丫鬟,有几个颜色,身段儿……
贾蓉目光恍惚了下,心道,等他入主了宁府,再作计较。
转而又想起除籍一事,心头也有几分唏嘘感慨。
「珩叔啊,珩叔,侄儿还要多谢你把事情闹大,没白辜负了好侄儿的通风报信。」贾蓉心底喃喃说道。
说来,当初,他和户部粱侍郎的儿子因为花魁发生冲突,还是贾珩给他挡了一棍。
「珩叔,你放心好了,等我袭了爵位,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想至妙处,贾蓉俊俏丶清秀的脸颊上,现出异样的潮红。
就在这时,嬷嬷在身后唤道:「蓉哥儿,奶奶让您至厅中叙话。」
贾蓉闻言,嗯了一声,抬步欲走,刚迈过门槛,忽地猛然想起什麽,看着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贾蓉一张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冷意,「以后,要唤我送蓉大爷!蓉哥儿是老爷丶太太唤的,是你能唤的?没个上下尊卑!」
「你……」嬷嬷嘴唇哆嗦着,眉眼低垂,讷讷不敢应。
贾蓉说完,看了一眼面色又青又白的嬷嬷,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迈步进入花厅。
「大丈夫当如是啊……」
贾蓉步入花厅,脑海中还回想起方才那嬷嬷的「又敬又畏」的脸色,只觉意极舒畅,脚下都轻飘飘。
花厅之中,尤氏一身淡黄色对襟罗裙,玉容苍白如纸,静静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抬起郁郁之色密布的眸子,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
贾蓉俊秀的脸上陪着笑,躬身说道:「太太,老太太让人来催了,这会儿说不得就在祠堂里了,太太该过去了才是。」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太太,他还是得敬着一些的。
尤氏颦起黛丽秀眉,面色幽幽问道:「老爷现在还在大牢里,族里不讨论怎麽营救老爷,怎麽议贾珩除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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