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面色铁青,冷声道:「朕问你,银子花哪儿了?」
齐王身形一震,止了哭声,急声道:「父皇,你看儿臣这一身肥膘,还有身上衣物丶器用,还有府中日常用度,单凭户部的那点儿禄银,如何能够?」②
崇平帝淡淡道:「朕不管你这些,五百多万两银子,一两不少,三天之后,运往内帑·..」
齐王闻言,已然面色大变,惊慌说道:「父皇,就是把儿臣骨头拆了,熬油点灯···...」崇平帝目光咄咄,一股压迫气势席卷向齐王,冷声道:「你以为朕不能,还是不敢?」
齐王:「......」
一股凛然寒意就是从后背渗出,如潮水一般淹没着齐王。
盖因,这话说得太过杀气腾腾,几有磨刀霍霍之势,如是圈禁他,籍没家财,似乎·····不是没有可能···纵他去求重华宫的太上皇也.·.··
齐王顿首再拜,哭诉道:「父皇,儿臣纵是拆墙卖梁丶砸锅卖铁,也要补缴回五百万两···」
「朕倒不需你拆墙卖梁,砸锅卖铁,能不能补缴回来,看你自己···只是如今大汉国事唯艰,你但凡还认自己为国家宗藩,陈汉宗室,也应拿出一些天潢贵胄的担当来·.·」崇平帝目光深沉,幽幽说道。
分明是已经预见到齐王的一些花招儿。
齐王此刻哪里还敢耍花招,惶恐说道:「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教诲。」⑩
崇平帝摆了摆手,声音中的冷意似是散了一些,待抬头看向齐王,幽沉目光在胖脸上的殷红鲜血盘桓了下,心头最深处恍若忆起许多年前,他为雍亲王时,在王府后院,闻长子诞下的欣喜,那个出身卑微丶身材略有些胖女人躺在床上,容色苍白,泪眼朦胧,弥留之际,笑着唤他一声「王爷··.·.」
崇平帝面色幽沉,目光回神,将心底深处的往事驱逐一空,面色依旧冷硬,沉声道:「戴权,领着齐王下去,让太医给他止了血···」
齐王闻言,心头一松,顿首拜道:「多谢父皇。」说着,就是在戴权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
崇平帝重重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彼时,天已彻底擦黑,这位天子一动不动,眺望窗棂处渐渐西沉的夕阳,也不知想些什麽。
许久,戴权送齐王,回转过来,见御书房中光线昏暗,崇平帝宛若一座石雕般坐在椅子上,心头就是一惊,小声对着一个内监低喝道:「你们怎麽不掌灯?」
「陛下方才不让····.·」小内监低声道。「戴权·····.」崇平帝忽然唤道。
戴权连忙上前应道:「陛下。」「齐王送回去了?」
「陛下,都送回去了。」戴权躬身,听着崇平帝的声音,倒没觉得什麽异样,心下一松。崇平帝语气淡淡道:「你去内阁,召见守值的李阁老至大明宫。」
说来也巧,如今正在守值的阁老就是武英殿大学「丶兵部尚书李瓒。「圣上,这会儿天黑了,先用晚膳罢。」戴权小心翼翼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额,说道:「在西暖阁备膳,再着人召李阁老。」戴权点了点头,应道:「是,陛下。」
齐王出了皇宫,上着马车,头上已缠上一层白布,一张胖乎乎的大脸盘上,脸色已是阴沉如水,五百万两银子,数年经营,毁之一旦···
「而且,父皇这次已经动了真怒····..」齐王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五官也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扭曲,心头满是愤愤道:「父皇为了五百万两银子,就要废了我,父子亲情,竟寡淡至此···当年若没有我通风报信···...」
念及此处,望了一眼重华宫方向,思忖道,「待到了初九,去重华宫给皇爷爷请安,再作计较···」2
齐王虽为庶出,因为戾太子早年一直没有子嗣,而庶出的义忠亲王,连生了几个女儿,以及赵王好武事丶成婚晚,故而反倒成了长子。②
出生时候,因为难产,早早就没了出身低微,只是宫女出身的母亲,然后被疼爱长孙的冯太后接入宫中,等到年岁稍长一些,齐王已经长成一个胖乎乎丶招人稀罕的小胖墩儿。
说话行事「赤诚」,言笑毫无伪饰,调皮捣蛋,被当时的隆治帝,如今在重华宫荣养的太上皇喜爱,时常留在身边说话。
可以说在早期,齐王在崇平帝和隆治帝这对儿父子之间,充当了一个桥梁。
而十几年皇宫内的一场变故,更是因为齐王第一时间的通风报信,才让当年的皇三子赵王丶皇六子周王错失先机,谁都不怎麽看好的皇四子雍王,反而得了机会入主东宫。
齐王的马车,在仆人的相护下,出了皇宫,就向着齐王府而去,及至夜幕降临,途径至宁荣街所在的安业坊,忽然听到声音,挑开马车竹帘,抬头看去,却见夜幕低垂的苍穹上,有几道绚烂烟火,一阵心烦意乱,皱眉问道:「哪家在放烟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也不去管管··.」
此刻的陈汉还不像后世,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而且烟花这东西,一家燃放,也不会全城都看到,最多一二里不得,因刚刚夜幕降临,倒也不会扰民。「王爷,看方向,似是宁荣街的贾府?」外间的仆人,开口说道。
「宁荣街,贾家?」齐王闻言,脸色刷地阴沉,寒声道:「是贾珩小儿··.」如果没有贾珩小儿,他岂会落得这步田地?
从亲王降为郡王,又割肉放血,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贾珩小儿···6
「奸佞小儿,上蹿下跳,离间天家骨肉,居心叵测···此事,本王定要和皇爷爷好好说道说道才是···」齐王目光冷芒闪烁,心头恨恨道。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在重华宫中的太上皇已年近古稀,也就这六七年,*****才渐渐偃旗息鼓,但出于对权力的执念,还是舍不得彻底放手。
而崇平帝业已整合地方督抚,得到文官集团和地方实力派的效忠,又得大义名分在手,逐渐接受了一些武勋集团的投效。
年迈的太上皇,也不得不为陈汉社稷,身后之名做打算,不可能再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