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默然片刻,端起茶盅,一时想不通根底,索性也不再思忖。有些时候信息不全,胡乱猜测,说不得就与真相南辕北辙。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老身在内宅,对外面的事儿有时候也只听个一星半点儿,未必有你们这些外间小一辈儿的爷们儿清楚,等有空,你和宝玉他老子还有凤丫头她公公在一起坐坐,凤丫头她公公······虽有些事情做的不大敞亮,但说来说去,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在外人眼中,荣宁二府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以,一家人还是得和和睦睦才是呐。」
一些别扭,她也看得清楚,一方面是族中子弟,一方面是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视若寇雠,总不是什麽好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所言不错,两府的确是同气连枝。」既是同气连枝,那贾赦这等祸根,以后就要寻机会铲除了。
贾母还以为贾珩听进去了,苍老面容上笑意不由愈是繁盛,说道:「我就说,珩哥儿向来是个识大体的,将来是个做大事的,珩哥儿,你也放心,有我在一日,绝不会容旁人算计你了去。」
探春粉唇翕动,一双英媚丶清亮的明眸眨了眨,似要说些什麽,但也不知这等情况下,她这样的小辈儿该不该说。
贾珩看了一眼探春,笑道:「三妹妹似乎有话要说?」
探春一张白腻的脸颊瞬间就有些羞红,说道:「珩哥哥,是我一些拙见,我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应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一番话说得贾母面色变幻了下,说道:「是了,三姑娘这话说得是这个理儿。」暗道,无怪乎方才珩哥儿所言,探春是个见识不凡的。
贾珩笑了笑,拿起茶盅,却是抿了一口。
探春见着贾珩笑而不语,既是有些羞涩,也有些气沮,道:「珩哥哥,我这话可是有什麽不对吗?」
迎着少女那一双明媚目光注视,贾珩笑了笑,说道:「这话也没什麽不对,以三妹妹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却是不凡了呢,只是如果直面问题,刀刃向内丶刮骨疗毒,这与自相残杀,还是两回事儿,儒家所言,齐家也好,治国也罢,无不如此,不能为了上下一团和气,就对问题视而不见丶充耳不闻,那样只会病入膏肓,药石难救,平时,要防患未然,对那些不知检点的,还是要出出汗丶红红脸丶洗洗澡丶治治病的。」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不齐了,这时候就要喊喊看齐。贾母闻言,只觉似乎在说自己,却有红脸出汗之感。
探春也是垂眸思索着贾珩的话,说道:「珩哥哥说得是呢。」贾珩轻声道:「你年岁还小,以后可以慢慢看,慢慢学。」
等再过二年,探春大一些,其实就可以帮着料理着西府的家务了。
探春轻轻点了点头,芳心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出的甜蜜和欣喜,浅笑说道:「多谢珩哥哥。」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爽利的,你多提点提点她才是。」心头却是闪过一念,只是再好的女孩儿,将来都是要嫁出去呢。
贾珩道:「三妹妹聪颖过人,先前我还说,再历练历练,给我当个女佥书都足够了。」
贾母:「.……」
却是没有想到贾珩对探春的评价如此之高。
探春眉眼弯弯,明眸闪了闪,说道:「珩哥哥过誉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有空多往我府上走动走动,陪你嫂子说说话,也是可以的。你嫂子一天天在家也闷得慌,连个说话解闷儿的都没有。」
探春闻言,芳心一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二人的族兄妹关系,加之贾珩已经娶了秦可卿那般国色天香的媳妇儿,以及以往清冷方正的性子,贾母和鸳鸯也不会有什麽不好的联想。
同族兄妹,内心要多肮脏,才能想到那一层?
好比凤姐和贾蓉丶贾蔷,以及现在的贾珩,但没一个人觉得凤姐会不守妇道,就是贾琏这种偷鸡摸狗惯了,疑心生暗鬼的人,都要说一声「我媳妇儿冰清玉洁!」
如是黛玉,就要另当别论,或会认为贾珩是不是看上这麽个病若西子胜三分的小姑娘。
贾母笑了笑,说道:「可卿若是闷的慌儿,可到我府上来罢,我这边儿热闹,天天和唱大戏的一样。」
贾珩笑道:「这两天儿还好,尤嫂子和她两个妹妹,每天陪着抹骨牌,说话解闷儿。」
贾母:「.……」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细思不得要领。
贾珩道:「会芳园那边儿景色也不错,老太太还有几位姊妹若是闲暇了也可去游玩。」
当然,这话本真半假,算是贾珩的客套话罢。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好,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贾珩见天色也差不离儿,就温声说道:「老太太,不若就到这里罢,我也回去继续研读史料。」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去罢,只是不要熬得太晚了,鸳鸯··……」
探春笑着说道:「老祖宗,我去送送珩哥哥,有几个事想讨教珩哥哥呢。」贾母想了想,笑道:「你这丫头,行,去罢。」
「三妹妹等下送我到月亮门洞那就是了。」贾珩轻声说道。「嗯。」探春轻声说着。
而后,二人也不多言,出了暖阁,贾珩冲还在厅中说话的黛玉丶迎春丶惜春等人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灯笼,出了荣庆堂。
抄手游廊之上,二人并排行着,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曳,晕下一圈圈橘黄色灯火光辉,着着淡红色衣裙的少女,显得娇小明丽。
穿过垂花门,入得回廊拐角。
「珩哥哥,那瓶药酒给林姐姐涂抹了。」探春清声道。
贾珩问道:「她还好吧?今个儿也是没想着,她身子骨儿竟那般弱,是我有失计较了,你与她在一块儿,让她注意调养身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