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睡不着,珩大哥不也是吗?」黛玉声音娇俏,带着几分如黄莺出谷的酥媚丶婉转。
紫娟也随之出来,见着贾珩,笑了笑道:「珩大爷进来喝杯茶。」
贾珩点了点头,与黛玉一同进得厢房,分宾主落座。
紫娟提着茶壶,给贾珩斟着酥酪茶,热气腾腾中,一股甜香浮近鼻翼。
「珩大哥是去了宫里?」黛玉星眸熠熠,关切问道。
贾珩道:「嗯,才回来,然后刚刚去大姐姐那边儿坐了会儿,说了会话儿,天香楼那边儿,傍晚时候你也瞧见了,想着她也不好受,就去劝劝她。」
去向什麽的,就没什麽好隐瞒的,而且愈是事无不可对人言,愈显坦荡。
黛玉点了点螓首,表示理解,道:「大姐姐那边儿,我原也是想着明天去看看她的。」
紫娟将酥酪茶递了过去,也顺势接话道:「今个儿前前后后的事儿,又是地动,又是议亲的,大爷还要在外面查桉子,喝杯茶解解乏才是。」
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紫娟,赞道:「紫娟是个知冷知热的。」
紫娟却被这话说的脸颊微红,道:「大爷说笑了,我们姑娘才是谨细的,平时还说我丢三落四呢。」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颔首道:「有你照顾你们家姑娘,我也放心了。」
黛玉心头一颤,什麽叫他也放心了,他放心什麽?
这话其实原是平常的关切之言,只是此情此景,似又另有意味。
「珩大哥这般奔波着,也该多多爱惜自己身子才是。」黛玉抿了抿樱唇,柔声道。
「其实还好,也就这段时日尤为忙碌。」贾珩轻声说着,问道:「等过段时日,天气好一些,这桩桉子也了解,咱们出去走动,如何?」
说来,这偌大的神京城,他还真没有怎麽好好转过。
黛玉抿了抿樱唇,听着「咱们」,心湖荡起圈圈涟漪,但口中却轻声道:「珩大哥和嫂子去着就好了。」
她又何苦去,也打扰人家两口,念及此处,心头泛起一股酸涩。
贾珩道:「这两天和你嫂子走趟娘家,寻岳丈有些事儿,顺势再逛逛,至于带着妹妹,也是想着你和云妹妹丶三妹妹几个,都没怎麽出过门,这春暖花开,正好踏青野炊,放放风筝什麽的,我一个朋友在西山置有别苑,咱们去那边儿游园子,妹妹觉得如何?」
晋阳长公主在西山就置有别墅。
带可卿自是不行,作死意味太浓,但带着几个年幼的族中堂妹丶表妹踏踏青丶观观景,或是小住一二日,就还好。
按说,他也该置一座别苑以供炎夏避暑或是别居,这原是神京城中官宦勋贵的风气。
只是一时间,并没有合适的园子,等这几天托人买座庄园。
黛玉心头一动,似乎为贾珩言语中描绘「踏青丶野炊丶放风筝」所吸引,只是怎麽说着说着,还有云妹妹和三妹妹?
嗯,她究竟都在想什麽呀?
似为了掩饰心绪的一片慌乱,连忙点了点螓首,柔声道:「不耽搁了珩大哥的正事才好。」
贾珩道:「怎麽会耽搁?古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仅是妹妹出去多多走动走动,我也当多出去走走,开阔下视野。」
如论去的地方多,只怕还是那位游历诸国,见识广博的薛宝琴。
紫娟笑了笑,轻声道:「我们家姑娘自五六岁来了神京,一晃眼六七年过去了,还真没有去过旁的地方,如是能去西山踏踏青,对姑娘也很难得。」
贾珩闻言,打量着黛玉,心头也有几分感怀。
黛玉生在这麽一个小小园子里,目之所及,皆是宝玉的中秋满月,怎麽不会为同龄的宝玉而牵动情思,以致泪尽而亡?
好比身处荒岛中的鲁滨逊看到了星期五,嗯,这个比方不太合适,但大意无非如此。
黛玉点了点头,道:「以往在院子里,嬷嬷总是担心受不得风,也就不大出去。」
贾珩道:「其实多走动走动才好,对身子骨儿好一些,上回清虚观打醮,咱们爬山,妹妹就看着中气不大足,现在应好一些了罢。」
黛玉星眸凝了凝,微微垂下眸光,看着自己手中的手帕,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黛玉情绪低落,贾珩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妹妹,姑父那边儿最近可有书信过来?」
黛玉摇了摇头道:「父亲上次来信还是上月了。」
贾珩道:「想来正在路上罢,妹妹过生儿,姑父怎麽也不会忘了的,不久前,京中派了一位阁臣南下,这段时日,扬州的消息可能多一些,我可能会多过来,叨扰妹妹。」
黛玉闻言,心头微讶,凝睇含情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宽慰道:「现在去了一位阁臣,姑父那边儿反而没那麽多险处了,南边儿的锦衣探事也会暗中保护,不会让姑父有什麽事的。」
黛玉点了点头,星眸熠熠流波,感激道:「有劳珩大哥了。」
方才听珩大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似这几天会时常过来看她?
贾珩说着,转眸看了一眼天色,温声道:「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妹妹歇息了,这就回去了,妹妹也不用送,外面挺冷的。」
这时候都快子夜时分。
不过,黛玉终究还是送着贾珩到门口,站在廊檐下,柔声道:「珩大哥慢走。」
却说宝玉,提着灯笼随着麝月离了黛玉院落,坐在铺着软褥的椅子上,吃着茜雪端来的酥酪茶,抬眸望着门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坐立不安,确信不是来自屁股伤势的不适,而是来自心头的莫名烦躁。
心有所感,不由起身,走到门口外,眺望着抄手游廊上的一串串儿红灯笼,道:「麝月,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原也在床上躺了有近月,静极思动。
「哎,二爷,都这般晚了,二爷还要去哪儿?」麝月正在铺着床上,愈见丰腴丶妖娆的身段儿轻轻扭动着,回头说道。
她今天又从图册中,学了一些新样式,准备给自家二爷尝尝鲜,也好舒缓一些痛处。
宝玉凝了凝眉头,低声道:「我想去看看林妹妹。」
麝月愣了下,忙道:「二爷,都这般晚了,林姑娘也早就睡了。」
「我就站在廊檐下看一眼。」宝玉执拗说道。
麝月一边儿伸手展开被子,一边儿劝道:「二爷这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时候吵着了林姑娘,反而又再生了气,又闹着别扭。」
自顾自说着,扭头看去,却见宝玉不知何时已离了厢房,心头一惊,对着从里厢进来的秋纹道:「你怎麽也不拦着?」
秋纹面带委屈道:「我都没怎麽留意,二爷就走了。」
「快跟过去看看,别出了什麽事才好,二爷身上还有伤呢。」麝月急声道。
然而,这时候宝玉已经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向着黛玉院落快步行去。
宝黛二人虽不再住在贾母院中,但两处院落实则离的不远,只隔着一道花墙,这时,宝玉沿着抄手游廊,绕过花墙,刚刚走到月亮门洞。
宝玉面色一愣,分明听到那廊檐下传来的小声说话声。
拢目望去,只见廊檐下正在说话的二人,顿时如遭雷殛,愣怔当场。
林妹妹她……不是已经睡了吗?
定睛细瞧,忽见那道身影熟悉至极,心头更是一惊,那是珩大哥?
他怎麽来看林妹妹?
就在这时,二人似简单道了别,而那少年也一副要转身过来的样子。
不知为何,宝玉下意识心头一慌,连忙将灯笼隐在墙后,自己也向着月亮门洞处的一棵芭蕉躲去,唯恐被瞧见。
「哗啦啦……」
芭蕉树上的水珠,顿时打落至宝玉肩头,浸湿衣衫,蕉叶覆首,郁郁青青。
直看着那少年从另一条游廊离了宅院,而黛玉也进得厢房,宝玉才从芭蕉树下走出,橘黄灯笼晕出的圈圈烛光,映照着一张震惊莫名的满月脸盘儿。
不是的!
定是有什麽事儿,珩大哥才唤醒林妹妹,许是因为林姑父的事儿?
好像在方才的记忆碎片中,搜寻到一个片段,林妹妹去了头上钗饰,而头发也披散着,似是刚刚起身的样子。
念及此处,宝玉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头渐渐生出一股埋怨。
这半夜三更的,珩大哥他有什麽事儿不能明天说,非要打扰林妹妹歇息?
就在这时,从回廊处来了麝月和秋纹,见到宝玉正在芭蕉树下,低声道:「二爷,你怎麽在这儿,回去了。」
宝玉讷讷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被麝月拽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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