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甄家
这是一座轩峻壮丽,豪奢广阔不输神京荣宁二府的宅邸,内里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无错章节小说阅读,google搜寻】
后院,轩堂之中,甄家太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不远处的绣墩上,还列坐着几个年轻姑娘,是甄兰丶甄溪等人。
此外还有甄应嘉的儿子甄宝玉,头戴束发紫金冠,一身大红箭袖,面似银盆,鼻若悬胆,尤为让人惊奇的是,甄宝玉与贾宝玉的容貌颇有几分相似,此刻正在捧着茶盅,小口抿着茶水。
甄家太夫人满头银发,老态龙锺,开春时候病过一场,这会儿精神头倒还好,只是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咳。
而绣墩上列坐的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年长一些的是一身火红衣裙,眉眼柔婉的豆蔻少女,其名甄兰,青裙的则是甄溪,秀眉之下,眸光晶莹,都是好奇地听着甄璘与其妻与甄老太君叙话。
甄璘年岁二十四五,面容俊朗,身形颀长,其人是甄应嘉二弟的儿子,如今官居南京守备,这是六品的武官职位。
甄璘问候道:老祖宗的身子骨儿可好了一些没有?
甄家太夫人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说道:入了夏,天气暖和许多,倒是不怎麽咳嗽了。
甄璘之妻杨氏笑道:老太太,先前我就说,老太太是有福气的,好好调养一阵,身子骨就能好起来了。
甄家太夫人叹道:年龄大了,有了春秋,我这身子,是过一年少一年了。
甄璘之妻杨氏说道:老祖宗说的是哪里话?将来还要等着老祖宗办百岁寿宴呢。
甄应嘉之妻也微笑说道:是啊,这太医不是说了,只要好生调养,再过三二年,老太太长命百岁呢。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还是清楚的。甄家太夫人说着,笑问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晴丫头和雪丫头,她们在京城,什麽时候带着孩子抽空回来一趟,我也有些想她们了。
我在京里和她们提了,她们说等路上顺遂一些,就领着孩子过来省次亲。甘氏轻声说道:这不是黄河与淮河发了大水,如是坐马车又太颠簸了一些,孩子太小,也受不住。
甄家太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千里迢迢的,是不容易。
说着,看向耐心倾听的甄璘,笑了笑道:你大伯这几天去了杭州,家里一下子倒是空荡荡的,你能过来看看,有心了。
甄璘笑道:老祖宗,大伯领着宫里的差事,原就公务繁忙,我前几天也忙着军务,今天才得了暇,老祖宗放心,如是不忙时候,一定过来陪老祖宗坐坐。
就在这时,后院一个管事嬷嬷进入花厅,先朝着甄太夫人行了一礼,转而对着甄璘说道:门外从府上来了一个管事说,有紧急事要和四爷回禀呢。
甄璘排行族中排行第四,嬷嬷故有此称。
甄璘皱了皱眉,故作不悦说道:什麽事儿不能等回府再说,没瞧见我在这儿和老祖宗说话吗?
既是有事,先过去看看吧,如是有着紧急军务,再是耽搁了就不好了。"甄家太夫人笑呵呵说道。
甄璘笑着告了一声恼,说道:老祖宗,那我前去看看。
这般说着,就离了屋中,前往前厅听那来人传送消息,不多一会儿,折返而归,脸色凝结如冰。
甄家太夫人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善于察颜观色,瞥见甄璘神色不对,关切问道:可是军营中出了什麽事儿?如是有事儿,你还是去忙着自己的事儿为好,不用陪着我一个老婆子说话。
老祖宗,不是军营的事儿。甄璘也不隐瞒,说道:是扬州那边儿,潘家的人被锦衣府抓了。
甄家
太夫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一脸诧异道:潘家的人?锦衣府抓他们家的人做什麽?
说是倒卖户部官仓的官粮这不还是因着这段时间淮安府粮价上涨的事儿,潘家运了十几船粮食过去倒卖,想要卖个高价钱,不想被锦衣府的人盯着了,潘家公子在画舫上就被锦衣府的人拿了。甄璘凝声说着,心头一时间烦躁莫名。
或者说纠结,这般好的生意,机会千载难逢,如是这般放弃实在可惜了。
甄家太夫人面色微变,连忙追问道:璘儿,这桩事你没掺和其中吧?
毕竟活的年纪大了,什麽事儿都见过,这等倒卖库粮,以谋私利的事儿,上面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起来,说都说不过去。
甄璘苦笑道:老祖宗,户部官仓的粮食,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倒卖,再说户部也不卖孙子的面子,这不是前几天,趁着淮安府和淮扬等地的粮价上涨,将府里庄田的粮食运了一批往淮安府,原想趁着粮价上涨,多卖上一些银子,可看淮安府那边儿的架势,这位永宁伯真不是个善茬,说将人抓了就抓了。
甄家太夫人叮嘱道:璘儿,你虽然没有倒卖官粮,但趁着遭了大水,在受灾地界哄抬粮价,这可是落人口实的事儿。
老祖宗,这几年我那府里开销大,入不敷出,不想些法子,我那府上都有些撑不住。"甄璘叫苦道。
那也不行,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你如是缺银子,我这些年还存一些体己,和我说说,给你拿些使使。甄家太夫人恼怒说道。
甄璘笑了笑,说道:老祖宗这话说得,孙子就是再不成器,也不能用您的体己。
杨氏也在一旁笑着说道:老祖宗这话说的,我们哪能打老祖宗的秋风?
老祖宗无忧,也不是咱们这一家,还有十来家都往那边儿,就连他们贾家金陵十二房的族人,也往淮安府运了粮食,不过"甄璘道。
不过什麽?甄家太夫人说道。
甄璘眉头紧皱,叹道:我听小厮说,这位永宁伯在扬州那边儿将金陵十二房的贾瑜父子两个,绑在树上,让锦衣府的人打了几十鞭子,更让贾家在售的米粮,以原先未涨价时的八折售出。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甄家人都是心神微震。
甄家太夫人说道:这是杀鸡儆猴啊,璘儿,趁着人家还没撕破脸,这个事儿赶紧打住吧。
甄璘面色纠结,说道:老太太,我又没倒卖官粮,总不能涨价也不让涨了吧。
一些粮食都是他从苏松等道筹集的,这要再拉回来,不就砸手里了?璘儿,人家肯定还有着后续手段,潘家的事儿只是警告。甄家太夫人说道。
担心甄璘不知利害,甄家太夫人看向一旁的甘氏,问道:你去了神京,可知那永宁伯是什麽性情?
甘氏微笑说道:老太太,我去的时候,永宁伯在河南平叛,我倒是没有见着正主,但京中听得杂七杂八的消息多了,倒也有几分了解,这永宁伯现在是贾家最为出色的子弟,年轻轻轻已是朝堂重臣,颇受宫里的信重,人的确是有手腕的。
甄家太夫人道:璘儿,你听听,这样年少得志,一来比旁人爱惜羽毛,二来定有不凡的手段,这对金陵贾家十二房就是第一步,先整饬了自己人,让别人说不出话来,咱们这些老亲也不好再求情了,人家剩下的就是找错漏,潘家不就让他抓了错漏?这进了锦衣府也只是第一步,不定后面怎麽炮制,这手段一出挨着一出,你赶紧收手罢。
老祖宗,这麽多粮食再运过来,损失就大了。甄璘仍有些下不定决心。
甄家太夫人说道:听我的,别耽
误,你赶紧将在淮安府的人撒回来。甘氏也劝道:璘哥儿,别让你老祖宗担心了,将人撤回来吧。
甄璘叹了一口气无奈答应下来,只是心头还有些不情不愿。
甄家太夫人道:你也别不服气,这位贾家的永宁伯,刚刚平定了河南之乱,又总督河道,正是权势煊赫的时候,你要不想撤,就按着原价卖出去,起码将本钱收回来也行。
甄璘闻言,道:老太太说的是。
他原也不想拉回来,等到拉回来,一来一回损失的可就大了。
甘氏也道:老太太,我在京里听晴丫头也是这般说,说这永宁伯现在又是军机大臣,又是京营节度使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甄家太夫人感慨说道:贾家前几年还说后辈子弟不怎麽成器,没有在朝堂上做着大事的人,不想这才多久,就出了这麽个出挑的年轻子弟。
绣墩上坐着的甄兰丶甄溪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自家老祖宗口中所言的这位永宁伯究竟是何人。
却说金陵府另外一座宅院,在甄家收到消息之后,潘家也收到了来自扬州的消息。
花厅之中,潘汝锡刚从户部部院衙门回来,就听到一阵呜呜哭声,不由怔了下,问道:谁在哭?
刚刚进入花厅,迎面却见着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在两个妇人的搀扶下,从梨花木椅子上起身,面带愁苦,唤道:老爷,你可要救救东儿啊。
潘汝锡疑惑道:东儿怎麽了?
此刻,潘汝锡还不知扬州府发生的事情。
潘向东的妻子殷氏说道:老爷,刚刚在扬州的小厮传来的消息,说是锦衣府的人在扬州的瘦西湖拿了夫君。
潘汝锡闻言,心头一沉,说道:锦衣府?好端端的拿东儿做什麽?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儿?
潘向东倒卖粮食,潘汝锡还真不知道这一回事儿,而是在其父的牵线下,在南京户部一个仓场侍郎的协同下,从粮仓中赊欠走了粮食。
换而言之,其孙是利用了潘汝锡的职务便利以及人脉赊欠了朝廷的官库粮食,等大赚一笔之后,然后再还上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