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黛玉在这儿,就要说,好呀,我就是让你们来取笑的。
鸳鸯轻笑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说着。
心道,她如何不了解林姑娘,当初在老太太跟前,不知与宝二爷生了多少气,也不知为何,在他跟前儿却如变了个人一般,两人南下到现在,林姑娘一次气都没有怄过。
其实,只是贾珩把黛玉至情至善的一面激发出来,天天在蜜罐里泡着,哄的五迷三道,小羊只会咩咩,而不是拿羊角顶人。
翌日,甄宅,福萱堂
甄老太君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双眼微阖假寐,气若游丝,下方的绣墩上围拢着一众甄家的媳妇儿,大气不敢出,此外,甄晴丶甄雪以及甄兰丶甄溪都在。
因为贾珩来之前提早下了拜帖,甄老太君就唤来其他各房都等着。
这时,一个嬷嬷进入福萱堂,道:「老太太,珩大爷来了。」
甄老太君闻言,好似听到了什麽,睁开眼眸,凹陷苍老的面颊浮起红晕,原本虚弱的身躯,也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气,强撑着起得身来。
甄应嘉之妻甘氏,连忙上前搀扶,关切道:「老太太,慢点儿。」
甄晴也近前搀扶着甄老太君,道:「祖母,珩兄弟这就过来了。」
说话之间,贾珩在甄应嘉以及甄轩的引领下,进得福萱堂。
「珩哥儿。」甄老太君一见贾珩,苍老面容上就见着复杂之色,伸出枯老的手相唤。
如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贾珩是甄老太君失散多年的嫡孙。
贾珩凝眸看向甄老太君,明显感到上次见着还是面颊红润,中气十足的老妪,此刻周身笼着一股老态龙钟的暮气。
油尽灯枯,寿终正寝。
贾珩心头闪过八个字,目光平静如水,唤道:「甄老太君,可还好?」
甄老太君拢着目光,轻声道:「珩哥儿,你可算是来了。」
贾珩近前落座在绣墩上宽慰说道:「先前甄四爷已经从虏寇中救将回来,老太太且放宽心,朝中圣旨没有降着罪,说明还有转机。」
昨日对两江总督沈邡的圣旨,他今早也听到了消息,革职留用,以观后效,至于两位兵部侍郎,因为不是一力整顿江南大营的主要当事人,他弹劾江北大营军械的奏疏,还在递送进京的路上,倒没见着处置。
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你别安慰老身了,这般不降旨问罪,比降旨问罪还要难办。」
两江总督因为举荐非人而被革职留用,她那四儿子,先前也就是因为被俘,一时不好处置,等之后如何处置,委实难说。
福萱堂中的媳妇儿以及甄兰丶甄溪,闻言,面色齐齐一变。
楚王妃甄晴,柳眉下的凤眸幽晦几分,她又何尝不是这麽想,说明父皇对甄家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准备攒到一起发作。
贾珩面色默然了下,轻声道:「老太太,多虑了。」
甄老太君苦笑一声,道:「我虽然土已到了脖子,但却并非不知这些,我今年都八十多岁了,从
当年吃不上饭的宫女,有了这麽一大家子,儿孙满堂,按说没有什麽遗憾,但这麽一家子,还是放心不下。」
甄应嘉眼眶湿润,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唤了一声道:「母亲。」
贾珩看向甄老太君,道:「老太君是有大福气的人,至于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君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
这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可惜甄家已是积重难返。
甄老太君听着少年的话,心头涌起一股无奈,浑浊的苍老目光忽而清澈,说道:「珩哥儿,我们甄贾两家,从代化公那时候都是老交情,先前因为江南大营的事,溪儿她老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老身向你赔不是了。」
贾珩面色微变,连忙闪将开来,道:「老太君折煞晚辈了。」
不管如何,这麽一个耄耋老人,忽而做出这番姿态,他如何能坦然而受?
如果不是实在推不开,说实话,他也不太想过来应对着甄老太君的道德绑架。
甄老太君沉吟说道:「珩哥儿,我这四个孙女,最小的溪儿,还未婚配,老身想将她托付给你。」甄溪:「???」
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瞬间就红透了,红若胭脂,灵气如溪的眼眸满是羞意,看向甄雪,低声道:「二姐。」
「溪儿。」甄雪一手将甄溪搂在怀里,轻轻抚着甄溪的秀发,那张婉美玉容上见着复杂之色。
昨日,姐姐给她提及此事之时,她也颇为惊讶,老太太又不是不知子钰已有家室,这怎麽能溪儿妹妹过去
甄兰玉容倏变,苗秀的眉微微蹙起,因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凝睇看向甄老太君,不解其意。
祖母竟然想将溪儿妹妹许给珩大哥?她们甄家何时就到了这麽一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老太君,此事是否有些不妥,我家中已有发妻,还为朝廷
诰命夫人,溪儿妹妹又是从何说起?」
这时,甄铸的媳妇儿,脸色已是难看到极致,她的女儿正经的嫡出,怎麽能给人当妾?
老太太这是老糊涂了。
这时候的嫡女丶庶女的区分标准,不在于其父在族中排行第几,只在于该人是姨娘生的,还是正妻生的。
因为甄铸就是嫡四子甄老太君所生,犹如贾政之于贾母一般,元春因是王夫人所出,毫无疑问是嫡女,而探春和贾环则是成了庶女和庶子。
如果探春再嫁人为妻,生下的孩子无疑是嫡子和嫡女,当然仍改变不了探春的庶出身份。
不过相比甄铸还能仗着早奶奶为甄老太君宠着,直呼不可,甄铸媳妇儿虽然心头十万分个不乐意自家女儿给人做妾,但也不敢违逆着甄老太君的意思。
尤其,甄老太君已近弥留之际,此言已有几分遗愿意味。
甄老太君中气虚弱说道:「不是娶妻,你收做偏房也好,留下来给你端茶送水,铺床叠被也罢,你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贾珩眉头微皱,问道:「甄老太君是在与我说笑?」
「老身这身子骨儿撑不过这几天,如何还和给你说笑,这是一点儿遗愿,你就不能答应我老婆子吗?」甄老太君苍老目光盯着贾珩,柔声道。
一副贾珩不答应,老人家死不瞑目的样子。
此刻,福萱堂中鸦雀无声,一些早先没得到消息的年轻媳妇儿,多是面面相觑。
她们甄家,如何就到了这步田地?甄家两个女儿都嫁为王妃,现在竟为着丫鬟?
甄晴凤眸抬起,劝道:「珩兄弟,老太太就这麽点儿念想,你要不就收下溪儿妹妹罢。」
甄应嘉只是唉声叹气,看向贾珩,低声道:「子钰,事到如今,这也是老太太的一点念想,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好拂逆。」
显然关于此事,甄老太君已和甄应嘉有过通气。
贾珩却一时沉默,转而看向已是在甄雪怀中羞不自抑的甄溪,问道:「溪儿妹妹,你是怎麽想的?」
此言一出,甄老太君都是一愣,这等婚姻大事,哪有小姑娘说话的份儿?
甄雪凝睇看向那少年,心头微动,子钰他这是给妹妹选择终身的机会。
「我我听老太太的。」甄溪羞得脸颊羞红,将螓首埋在甄雪怀里,糯声说着。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甄老太君,道:「老太太,等溪儿妹妹大一些,她有了其他想法再说罢。
甄老太君闻言,道:「珩哥儿,怎麽能听着她一个小孩子的?」
贾珩道:「甄家不比旁家,在我身旁伺候着,传扬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老太君的心思虽好,但总要为甄家盘算。」
甄老太君微微闭上眼眸,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这是老身临走之前的一点儿念想,你就不能答应老身吗?」
溪儿不收,只能说她甄家在劫难逃,连这位天子近臣都不愿多插手。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楚王妃甄晴。
甄晴柔声道:「老祖宗要不这样先让溪儿妹妹在我那,回头我送到宁国府去,让可卿带着,她如是觉得好,那就留下,如是觉得不好,再送回府里。」贾珩:「」
这个磨盘,净出馊主意!还嫌事情不够乱,送到府里的结果就是不好送回去,否则甄溪还怎麽嫁人?
甄老太君见此,却说道:「那样也好。」
贾珩看向老态龙钟的老妪,一时间,心头也不知说什麽才好,可以说这是甄老太君的临终遗言。
在未彻底撕破脸以前,名义上,甄家与贾家还是好几十年的交
情,甄家早些年未尝没有于贾家有恩。
贾珩想了想,也没有再说话,打算以后再做打算。
甄晴看向面色默然的少年,道:「珩兄弟你也别怪老太太,老太太现在惟独就放不下溪儿妹妹。」
老太太放不下的还有她那个四叔,还有甄家,否则,也不会使出这般一招。
甄雪抿了抿唇,芙蓉玉面上见着期冀,轻声道:「子钰,溪儿妹妹她也挺可怜的,子钰」
她这辈子不能嫁给子钰,溪儿容貌品格与她颇有几分相似,如是嫁给子钰,也算是是代她嫁过去了。
贾珩抬眸看向甄雪,对上那一双柔婉如水的美眸,再次默然。
既没答应,也没再拒绝。
甄老太君见此,心头松了一口气,微微阖上眼眸,也不知在想着什麽,摆了摆手,低声道:「应嘉,带着珩哥儿回去吧。」
贾珩则是随着与甄应嘉以及甄晴父女离了福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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