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说话之间,就是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脸上堆起繁盛笑意,说道:「王爷来了,这边儿坐。」
贾珩目光凝眸看向李纨,轻声道:「纨嫂子,现在好一些了。」
李纨感受到那少年的关切目光,芳心涌起丝丝缕缕的甜蜜,柔声道:「好多了。」
然后,贾珩说话之间,就将目光投向一旁襁褓中的龙凤胎,柔声说道:「子钰,你看看这边儿的孩子。」
贾珩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行至近前,看向那躺在襁褓中的两个眉眼渐渐长开的龙凤胎,心头也有几许欣然莫名,低声说道:「看着倒是胖乎乎的。」
其实,他也颇为纳闷儿,或许是人妻属于易孕体质?
贾珩轻轻握着两只绵软胖乎的小手,看向那容貌五官颇有几许相似的脸蛋儿,心头也有血脉相连的欣喜。
这是他的第三对儿龙凤胎。
或者说,正是因为李纨的这对儿双胞胎,才让新皇遭了横祸。
贾珩逗弄了两个小孩儿一会儿,抬眸看向李纨,脸上不由现出一抹繁盛笑意,温声道:「纨嫂子,这几天也不知道多多歇息,好好调养身子。」
现在,李纨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刚刚生了孩子,元气大伤。
李纨容色微顿,轻轻「嗯」地应了一声。
贾珩这会儿,轻轻拉过李纨的一只柔嫩光滑的纤纤柔荑,说道:「纨儿,我这几天会时常来看你的。」
这会儿,李纨的丫鬟素云和碧月端上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就让贾珩用起香茗。
李纨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子钰,外面听说出了事儿。」
贾珩端起一只青花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香气袅袅的热茶,迎着丽人的目光,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什麽事儿,你在家里好好养胎也就是了。」
李纨点了点头,弯弯柳眉之下,明眸眸光莹莹如水,低声道:「子钰,你在外面也一切小心。」
贾珩应了一声,道:「过段时间,你父亲可能要进京,我在想是不是调入京城。」
李守中分属清流文臣,如果能够进入中枢为官,以分清流之势,或许可以阻止文官抱团。
换句话说,随着他掌国辅政,就需要拉拢一批文臣在中枢站台。
「父亲?」李纨闻言,芳心一惊,面上就浮起一抹忧色。
父亲他为人向来古板,她守寡期间,还为子钰生了孩子,如是父亲知道,将会如何看他?
贾珩伸手轻轻握住丽人的纤纤柔荑,自是敏锐察觉到李纨眉眼之间的些许变化,轻声说道:「好了,别想这些了,任何事情,都交由我来应对,其他的事儿,以后再说。」
李纨轻轻嗯了一声,将螓首依偎在少年的怀里。
贾珩轻轻抚着李纨的肩头,看向一对儿龙凤胎,心神也有几许感慨之意。
真是越来越像一家三口,嗯,是四口。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金鸡破晓,天光大亮,炽热团团的日光照耀在整个殿宇上。
神京城中,冷白之色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正在张挂着一道道白幡,随风招摇,正为新皇遥寄哀思之情。
而宫苑殿宇梁柱四方皆挂缟素白幡,一队队执刀带戈的甲士,兵刃和胳膊上缠绕着白布,一派悲伤的气氛笼罩。
宫苑,武英殿,殿中——
内阁阁臣李瓒一袭孝服,身穿黑红缎面,金色丝线的坐蟒蟒服,落座在一张红漆梨花木椅子上。
其人手里正在端着一只青玉流光的茶盅,抿了一小口,心头似是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高仲平胡须密集的粗犷面容上神色莫名,心头同样不无凝重之意。
京营丶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三衙皆归于一人,若有不臣之心,何人能制?
此刻,除却两位内阁首丶次两辅外,因为齐昆前去督办新皇的陵寝监修事宜,而林如海则是筹办海关事务,故而只有吕绛一人。
少顷,一个身高七尺的内阁书吏这会儿快步而来,朝着李瓒拱手一礼,说道:「阁老,卫郡王来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那蟒服少年,长身玉立,昂首而入。
李瓒这会儿,就从梨花木椅子上起得身来,看向那蟒服少年,低声道:「卫郡王。」
贾珩容色微顿,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见过李阁老。」
见那蟒服青年一如往常地执礼甚恭,李瓒心头就暂且落定下来,宛如瘦松般的嶙峋眉头挑了挑,目光和煦几许,道:「卫郡王,你我分属同僚,倒也无需如此多礼。」
两人寒暄而毕,就在一旁落座下来。
李瓒容色微顿,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问道:「卫郡王,如今京城中兵马四出,可曾出了结果?」
贾珩默然片刻,道:「现在不过搜捕一两天,想要搜捕出赵王馀孽一党,并不大容易,尚且需要时间。」
李瓒眉头紧锁,几成一个「川」字,说道:「如今京中兵荒马乱,缇骑四出,人心惶惶。」
贾珩面上现出一抹迟疑之色,沉声道:「如今新皇遇刺,歹人三番两次作乱,此事绝难容忍。」
这会儿,高仲平接过话头儿,目中可见思绪莫名,沉声说道:「卫郡王,五城兵马司牵扯京中地面治安太平事宜,以我之见,先由巡城御史负责各门自街道而起的治安警戒事宜,再交由旁人。」
贾珩默然了下,道:「此事,本王已经打发骁勇之将充任,该员原也是出身五城兵马司的将校,对缉捕丶巡查京营地面,颇为在行。」
高仲平沉吟片刻,目光闪烁了下,道:「卫郡王,五城兵马司权大责重,当选谨细之人充任指挥使,余者不论。」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如今也只是权宜之计,不过,本王拣选之将,乃是参与过平定辽东的战将,京中治安交予其人,当再无先前白莲逆党之事。」
高仲平一时默然不语。
这会儿,吕绛面色顿了顿,冷声道:「卫郡王此言差矣,先前五城兵马司皆由武将掌管,结果就是先有太庙崩塌一事,后有新皇遇刺一案,足见…武将执掌五城兵马司,实在不太可靠。」
贾珩面色微顿,冷声道:「先前管事之武将,并无战场之上的遇敌厮杀经验,余者无关。」
高仲平清咳了一声,示意吕绛不要再多说其他,说道:「只是,此事并非常制,待将诸事料定,兵马司指挥人选,分属三品,还是由内阁军机一并廷推,倒也符合朝廷成法之制。」
贾珩神色冷厉,沉声说道:「如今朝廷连遭剧变,两代帝王皆为歹人所害,高阁老以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那一条符合朝廷成法之制?」
高仲平一时默然不语。
吕绛在一旁忍不住争辩,说道:「当此非常之时,可行非常之事,这无可厚非,但高阁老之意是,待此紧急之时过去,仍依朝廷之制,再议五城兵马司指挥人选,以及京营监军之人。」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冷闪,凝眸看了一眼吕绛,问道:「京营监军?京营军政军令,朝廷自有成制,岂容改易?」
这时候却不讲什麽成制了,所为规则对我有利,我就将有利,规则对我不利,我就讲道德。
吕绛张嘴欲辨,就在这时,李瓒截住了吕绛的话头儿,目光深深地看向对面那蟒服少年,说道:「此事不必争辩,当依成制。」
看来,这贾子钰心志的确产生了一些变化,待下朝之时,再行试探心意也就是了。
事实上,能够限制贾珩的一方面是道德人心,另一方面是文官集团本身自带的庞大力量。
这是一整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官僚机构,想要另起炉灶,意味着要重新构建一整套新的道德秩序。
当然如果按照青史之上的篡位戏剧,无非是与天下士人媾和,换一姓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