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是艳阳高悬,一场大雨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
风加雨势,化作万千烟雨,姑苏的大街深巷,都被笼罩在润泽的水幕中。
行人慌忙避走,没过多久街上就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少数来不及躲雨之人,站在店铺和房舍屋檐下,左右眺望,踟蹰难行。
突然在迷蒙的雨幕中,冲出两匹骏马,在街道上小步快跑,清脆的马蹄声,在空荡湿润的街道上回响。
马上的两个骑士,皆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在急雨中穿行,根本看不清样貌。
等到两匹马跑到街道的尽头,其中一匹马勒住了缰绳,转头看向不远处,雨幕中越发苍翠欲滴的玄墓山,静静凝视片刻。
跟着后面的骑士也勒住马匹,问道:「三爷,有什麽事吗?」
自从那日贾琮悄悄离开火炮运送队伍,便和王德全两人单骑,迅速赶往姑苏城。
到了附近最近的市镇,又另外买了一匹快马,两人日夜兼程,第二天上午便进了姑苏城。
按贾琮的估计,如今离中宫圣旨传达至金陵,最少还有四天时间。
虽然信息时间差优势明显,但他还未和蒋小六等人还未碰面,对姑苏的形势未明,四天时间,要想做成事情,并不算十分宽裕。
刚才经过玄墓山,他克制住上山探望芷芍的冲动。
他带着芷芍同下江南,除了神京贾家,外人都不知晓。
他中途送芷芍上姑苏玄墓山,连自己随身的十五名火枪亲卫都不知晓。
更不用说金陵和姑苏两地,会有人知道玄墓山上竟留了他的软肋。
他决定等姑苏和金陵的大事了结,才去玄墓山见芷芍,这样对他和芷芍才是最保险的。
贾琮又往玄墓山看了一眼,说道:「没事,带我去铁岭关码头,然后你回分铺候着,或许这几日金陵会有飞羽信息。」
……
姑苏,道前街。
这里是整个姑苏最森严的街道,左右都没什麽商铺撩店,有的只是形式端严整肃的高门衙阁。
道前街是姑苏城官府衙署最集中的地方。
巡抚衙门丶布政使衙门丶按察使衙门,以及苏州卫指挥使司衙门,都坐落在这里。
平日这里几乎没有平民百姓经过,来往人员车马,都是来往办理衙门公务的官员和差役。
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让本来人流稀少的道前街,更加有些空落落的。
一骑快马急驰入道前街,在苏州卫指挥使司衙门口驻马,骑士是一名二十多岁的汉子,行动举止透着精明干练。
守门卫军查验过骑士的名牌和拜帖,便将人带入指挥使罗雄的官廨。
罗雄见到来人后,脸色微变,屏退带路的亲兵,将来人带入官廨内室。
那汉子奉上书信,说道:「卑职奉我家大人之命,给罗指挥送来紧急书信,大人请罗指挥看过书信之后,谨慎应对。」
罗雄拆开书信看过,说道:「书信我已看过,贾琮出京之后,有何异常举动?」
那汉子说道:「贾琮出京之后,我们就有人沿途跟随,他一路行程,并无异常之处,安营行止无紧急之状,甚至有拖沓之举。
看样子不太急于赶路,从金陵出发已有两日,眼下还在镇江界内,按他们的行程速度,估计还要三四天时间,才能达到姑苏。」
罗雄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你回去回覆你家大人,事情我已知晓,会小心应对,请他放心。」
……
等到来人走后,罗雄让亲兵请指挥同知贺同过来议事。
贺同是姑苏本地人,是苏州卫中的老人,当年张康年担任苏州卫指挥使时,贺同就已经是苏州卫的一名百户。
他和罗雄一向关系深厚,罗雄被提拔为卫指挥使,就不遗馀力将贺同推上指挥同知的位置。
因此,贺同对罗雄感恩戴德,是罗雄最铁杆的心腹,苏州卫正副主官关系莫逆,也就把整个苏州卫牢牢掌控在手中。
贺同看过那份刚从金陵送来的书信,说道:「罗大人,贾琮此举的确有些蹊跷,只不过运送几尊火炮,派一百金陵卫军护送足矣。
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让三百名荷枪实弹的火枪兵沿途押送,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军中之人都知道,贾琮是火器大家,以善用火枪列阵拒敌着称,这三百火枪兵到了他手中,能形成很大的战力。
他借运送火炮之举,带了三百火枪兵入城,这排场着实有些不小。
也怪不得金陵那边有疑虑,大人的确不能不防!」
罗雄说道:「可是刚才金陵来人说起,贾琮自金陵出发,一路行程略有拖沓,并不急于赶路,和寻常官衙押送无异。
而且周正阳之事,我们处置缜密,自从周正阳的缉捕画像被翻新,我们警示周正阳严禁外出,外人很难从姑苏探知端倪。
如果真如信中所说,贾琮是奉神京秘旨,秘派清查周正阳之事,但凡他对姑苏有所察觉,行事必定迅捷为上。
他带三百精悍的火枪兵出金陵,应当以迅雷之势,火速进入姑苏,钳势扼要,掌控时局,才可有所为。
如何会像眼下这般,一路拖沓,如同游山玩水,怎麽看也不像是下姑苏有所企图。」
贺同皱眉说道:「大人所言甚是,他既带三百火枪兵沿途护送,一路行程又如此漫不经心,确不像心有所图,但总觉得有些诡异。
贾琮这人的轶事,属下听过许多,都说此人狡诈多谋,行事阴险,不然也不会如此年纪,爬到这等高位。
如今又是这等古怪的举动,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人,他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掉以轻心啊。」
罗雄说道:「敬之所言极是,你立刻选调精干人员,马上出城找到贾琮的队伍,沿途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三百火枪兵是贾琮眼下最大的倚仗,只要将他和他麾下的火枪兵盯死了,不管他玩什麽花样,都不怕他翻出浪花。
另外吩咐卫所各部加强警惕,敬之这几日花些功夫,给周正阳找处新的落脚点,最好是出姑苏,或入江藏匿,以策万全。」
贺同说道:「大人,如今满城都贴了周正阳的新画像,他一旦露面,就会有风险。
而且锦衣卫对关卡港口盘查甚严,此事怕不好办。
其实将周正阳藏着姑苏,属下一向都觉得是隐祸之道,不如……。」
罗雄揉了揉紧锁的眉头,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周正阳当年是邹怀义的直属上司,他对水监司之事知之甚详。
我们这些人之中,那个牵扯水监司之事,他比谁都清楚,如此大事他必定会留下保命之法。
不然金陵那边不会投鼠忌器,将他藏匿于姑苏。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哪一步,以免未至绝境,先闹得不可收拾。」
罗雄沉思片刻,语气阴森的说道:「敬之也不用过于担忧,如今其势在我,我苏州卫一千五百之众,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贾琮真如金陵信中推测,入姑苏是有所图谋,我绝不会让周正阳活着见到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