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乌黑如云般的秀发,随意的挽着,散挂在胸前,遮住了已有些微微起伏的酥胸。
俏美的脸庞依旧有些苍白,粉糯的樱唇也少了些血色,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只有一双灵秀的双眸,依旧如满蕴着秋水,眼波婉转,流光盈盈,动人心魄。
紫鹃端着药碗过来,说道:「姑娘,该吃药了。」
黛玉微微皱眉,似乎不喜药汤的味道,说道:「不是吃了好几天了吗,怎麽还要吃。」
紫鹃劝道:「这是最后两剂,姑娘吃了才完,后面不用再吃。」
紫鹃端来的汤药,是那天张友士开的方子。
其实那日贾琮开解过黛玉,她的病症便去了一半,本就是一时心病,未伤根源,张友士开出的也只是温养补气方子。
黛玉依然摆弄瑶琴,也不去接紫鹃手中的药碗。
紫鹃笑道:「往日姑娘进药,三爷常会过来,带些蜜饯糖霜,还要试试药汤烫不烫,苦不苦,姑娘喝起来可爽利的很,怎麽现在又不喝了。」
在书架上翻找书籍的探春,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以前却不知道,三哥哥还有这般哄人的手段。
黛玉听了俏脸一红,紫鹃嗔怪道:「就你多嘴。」说完便从紫鹃手中接过药碗,皱着秀眉,一骨碌就喝了乾净。
……
紫鹃笑着端走了药碗,黛玉突然对看书的探春说道:「三妹妹,今天西府那边,是不是忙着给三哥接旨赐婚。」
探春乍听这话,心中一惊,手中的书差点掉在地上,三哥哥连府门都封了,今日出门,特地嘱咐自己过来看着林姐姐。
也没有人乱传话,林姐姐怎麽还会猜到。
黛玉见探春脸有吃惊,说道:「这两日三哥哥突然封了府门,就有些古怪。
今早我本来去他院里说话,遇上他一早去了西府,我和芷芍姐姐聊了几句,她见到了我,言语比往日小心了许多,怎麽瞒得了我。
后来我又去了二姐院里,院里婆子说,二姐大早和三哥哥去了西府,还说二姐用了攒珠累丝金凤,很是贵气体面。
那支攒珠累丝金凤是三哥哥送二姐的,她日常宝贝的很,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戴,我又不傻,这还猜不出事情。」
探春心中叹息,这种大事本来就瞒不住,况且林姐姐心思剔透,更加骗不过她。
探春心中担心这事穿帮,黛玉因此又郁气成病,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她上前牵着黛玉的手说道:「你是个明白人,三哥哥从小和我们姊妹相好,他对你更是格外用心,他做什麽也是想要顾着你。」
黛玉微微一笑,神情有些哀痛,说道:「我知道三妹妹这话的意思,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人有所思所想,却怎麽也拧不过天理命数。
即便再纠葛自伤,也都是白费的,且还累的别人白操多少心,都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局,老想以后做什麽,过好眼前就是了。」
探春正想安慰黛玉几句,就听见雪雁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说道:「姑娘,不好了,西府那边出了大事了。」
黛玉和探春听了都吓一跳,黛玉脸色苍白的问道:「出了什麽大事,三哥哥不是就在西府。」
雪雁说道:「我刚才本想去厨房,让柳嫂子帮姑娘炖一盅燕窝粥,路上遇到二姑娘身边的绣橘,她刚从西府过来。
是二姑娘让她回来传话,她说今天礼部派人到西府,要给三爷宣诏赐婚……。」
黛玉一听赐婚,虽然她早就猜到,但是听了准信,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一旁的探春听出不对,连忙问道:「既然赐婚,又怎麽出了大事?」
雪雁连忙说道:「姑娘先不要慌,听绣橘说礼部的官还没读完诏书,宫里又突然传出圣旨。
说……说西府的大老爷突然就没了,让三爷恪守孝道,守制三年,赐婚也被皇上撤回,绣橘就是回来和管家传话,府上要马上披白挂孝。」
黛玉和探春听了这话,一下都站了起来,满脸都是震惊莫名。
……
贾琮和贾琏出了府门,早有家人帮他们系上白色孝带,连马上都已经挂了百花。
两人上马刚跑出宁荣街,突然从南边方向,传来轰鸣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凝重洪亮,似乎要震动寰宇。
这时,路上很多行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驻足向着南边望去,倾听这震耳欲聋的钟声。
贾琮听到这钟声立刻脸色一变,回头南望片刻,脑海中浮现甄芳青的影子,心中微微叹息。
一旁贾琏神情迷惑,说道:「三弟,这是哪家寺庙的在敲钟,怎麽会如此响亮。」
贾琮沉声道:「南边是宫城方向,并没有什麽寺庙,那是宫里的丧龙锺,钟声连响七下,是有先皇妃嫔薨了……。」
……
大周宫城,清和宫。
从昨夜开始,甄老太妃已口不能言,病体煎熬许久,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
但是甄芳青依旧不死心,日夜陪侍在身边,在太医的指点下,甄芳青每半个时辰,都会给太妃灌了一些参汤,总算挨过了天亮。
但是过了巳时,甄老太妃突然满脸红光,开口叫甄芳青,周围的人都大惊失色,但凡知事的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甄芳青走到床前,消瘦的脸庞都是泪痕,蹲下身子轻轻笑道:「老祖宗,你能说话了,好好歇着就能好的。」
甄老太妃握着她的手,却已说不出话了,只是对她微笑了一下,疲倦的阖上眼帘。
闻讯赶到的永安帝,还没走进太妃的寝堂,便听到甄芳青凄惨的叫道:「老祖宗啊……。」
永安帝如遭雷殛,整个人都楞在那里,竟没勇气跨入寝堂。
他想起刚才皇帝亲往重华宫,奏报贾赦身亡之事,那一刻,弥漫在永安帝心头,难以派遣的沉重无力感。
永安帝望着寝堂,心中喃喃自语:太妃,朕连你最后的遗愿,都无法达成,朕心中愧啊。
太妃用心良苦,只是悯爱之心,难敌天道胜负,这大概是他的命数,峥嵘难弃,风云不离……。
……
神京,宏德门,两辆马车首尾相顾,马车上有回春药铺的徽号。
后面那辆马车堆满装了草药的麻袋,透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头前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一个中年男子,腰背挺直,目光有神,回望神京城,若有所思。
当他放下车帘时,两辆马车已经穿过宏德门,向着金陵的方向而去。
……
神京,崇清坊,贾赦外宅。
不远处路口,贾琏身边跟着薛蟠,两人押着一辆马车,车上是从薛家寿材铺,挑选的上好棺木。
死了主人的宅院中,四五个小厮进入正房,整理贾赦遗体,更换寿衣。
贾琮却独自站在院子里,脸上不露悲戚之色,只是望着南向的天空。
他虽不知贾赦的死因,但是以为贾赦之罪,却被人粉饰无罪之身,使自己能堂而皇之恪守孝道,从上皇赐婚中全身而退。
他相信这一定是嘉昭帝的手笔。
他也相信以皇帝的谋算和心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因贾赦之罪,削弱四王八公旧勋势力的机会。
当然还有这些旧勋身上,从没消失过的巨大向心力,重华宫中的那位上皇。
……
神京,宏平街,宏椿皮货店。
店里的掌柜定时开张,只是到了这个时辰,都没有看到贾赦露面。
掌柜的也不意外,因大老爷是甩手掌柜,并不是天天会来,只有来了北边的大生意,他才会出现。
没过去一会儿,店里突然三三两两进来十几个客人,一下将店堂站的满满的。
掌柜的心中一喜,没想到今天人气这麽旺,来这麽些客人,必定多做几单生意。
他正要上前招呼客人,其中一个客人突然挥了一下手,另外两个客人快步上前,关上了店门。
掌柜的一下变得脸色苍白,心中一阵打鼓,如今神京也变得这麽乱了,青天白日也能出盗匪。
他声厉内荏的说道:「你们想干什麽,这可是荣国府贾大将军的产业,你们要知道厉害,万不敢乱来!」
那客人阴恻恻笑了一笑:「锦衣卫办案,找的就是你家,全部拿下!」
其馀十多客人一拥而上,将店里的一个掌柜和三个夥计,全部五花大绑,又取了店里所有的帐本。
然后,将人和帐本从店堂后门带走,上了一辆马车,便消失在熙攘的街市中。
等待这些掌柜和夥计将是无穷酷刑,直到他们说出锦衣卫想要的东西。
即使这掌柜和夥计所知有限,店里那些详尽的来往帐本,也能找出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由此溯源,瓜蔓藤抄,关于宏椿皮货生意上的私隐,很难可以隐藏住,那将是一记血淋淋的回马枪。
没过一会儿,宏椿皮货店重新开门,柜台上依旧有掌柜,几个夥计在店堂里忙碌。
只是很少会有人注意,店里的人都换了新面孔。(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