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孙占英府邸。
这段时间外面的人不察觉,但在孙府里面,悄然发生不少变化,连日常来往的人口,都不知觉的少了许多。
自从孙占英收到神京传信,凭着阴郁狡诈的心智,还有混迹官场多年的老辣,已预感到大势危急。
这些日子他开始整理家中浮财,盘点城中孙家店铺的物资和流银,做好了妥当的车马运送准备。
甚至孙家女眷和未成年的亲脉子弟,这两天都分批不动声色离开大同,至于去往何处,外人无从得知。
孙家在大同蟠踞三代,根基深厚,孙占英更胜乃祖,只用十年时间,将孙家抬升屈指可数的本地世家,心机手段十分厉害。
他这样的人物,处断大事向来是未虑胜先虑拜。
在暗中做好抽身而退的所有准备,父子两人没了后顾之忧,日常出入上衙入营,一板一眼,显得毫无异样。
且他们父子一直按兵不动,也最大限度避免了旁人的怀疑,
孙占英在等待最后的时机,哪怕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孙家在大同基业。
这天月落星沉时分,孙占英赴宴归来,见到长子孙绍荣已等在书房,神情显得焦急。
他见了孙占英,说道:「父亲,你终于回来了,三房的孙大成奉父亲之命,率领三十心腹精骑,出城五十里查探消息。
昨晚,他在大同八十里处洪烽镇官驿,发现五十馀名锦衣卫亲军,其中有人身背黄绫包裹。
孙大成派人去官驿查探,确定这批锦衣卫来自神京指挥使司衙门,赶赴大同传达圣旨,同行还有两名五军都督府官员。」
孙占英听了这话。脸色立时变得严峻,说道:「神京锦衣卫传旨,随行还有五军都督府官员,那接旨之人必定军中将官!」
孙绍荣脸显忧色,说道:「难道神京来信不幸言中,那三家勋贵的盐铁生意,已被确凿关联孙家,朝廷要给父亲下旨发难!」
孙占英摇了摇头,说道:「孙家世袭指挥只是五品,朝廷要下旨拿我,锦衣卫传旨即可,没有五军都督府联袂而来的道理。
在大同军中,也只有正二品的大同总兵钱绍扬,才会有这样的排场。」
孙绍荣问道:「难道他们不是拿问孙家,竟然是对付钱绍扬,他可是大同总兵,麾下统帅二万大同边军,朝廷居然向他发难?」
孙占英说道:「当今皇帝大行火器之法,利用火器之威平定辽东女真,创建五军神机营,在军中的权柄实力已今非昔比。
九边重镇事关大周西北靖平,皇帝既然有了实力和底气,对边军将领的容忍底线,自然会水涨船高。
这些年钱绍扬对孙家多有关照,吃了我们孙家多少好处,这些事情虽然隐秘,但只要用心探查,却也不是密不透风。
想来定是那三家勋贵入狱之后,有所招供,锦衣卫顺藤摸瓜,查到了钱绍扬的短处,一旦钱绍扬被朝廷拿问,我孙家便避无可避。」
……
父子两个正在商议,突然孙府的管家进来,说道:「老爷,门外有衙门的属官求见老爷,说是有紧急公务要找老爷。」
孙占英承袭家中世袭指挥,指挥和指挥使不过一字之差,官职权柄大小却相去甚远。
孙占英的世袭指挥之衔,经他多方腾挪运作,眼下得了掌管大同边军军器的实职,不用上阵冲锋杀敌,却是个实权肥差。
孙占英出了书房,进了府上正堂,来人正是大同边军军器司一名总旗官。
「大人,方才军器司收到辽东总兵府转发公文,辽东军副将邓辉率两千火器营枪兵,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将令,二日后抵达大同换防。」
「现需军器司提前准备换防军士的帐篷和粮草,小人特来向大人禀告示下。」
孙占英听了消息,脸色一变,问道:「怎麽突然要从辽东发兵换防,总兵府钱大人是否已知晓?」
那总旗官回复道:「公文就是由大同总兵府转发,听说钱大人也是刚刚收到消息,总兵府那边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孙占英脸色凝重,说道:「我知道了,打开军器武库,根据换防人数清点准备物资,一切按规章办理。」
等到那军器司总旗官离开,孙绍荣从堂后出来,问道:「眼下关外并无军情发生,怎麽突然要从辽东调兵换防。」
孙占英脸色阴沉,说道:「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即将抵达大同宣诏,兵部突然从辽东调兵换防,两相时间衔接严丝无缝,必有所图!
我虽没目睹过火枪军的威力,但日常主导军器司,听过不少这方面传闻,五十步以外,两千火枪兵对峙六千刀枪兵,尚有馀力。
眼下情形已显而易见,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此次北上,必定是要针对钱绍扬,两千火器兵就是朝廷以防万一,弹压大同边军。
锋芒直指钱绍扬,我孙家也是难逃其咎,大同这是要变天了,绍荣,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一旦两千火枪兵入城,再想走就难了。
你和关防副将张天林说好的货物出关时间,在什麽时候?」
孙绍荣心中凛然,知道孙家在大同终于走到尽头,眼下只剩下北上之路。
他声音低沉的回道:「货物出关时间明日日落时分,说好的一成红利,我也已经预付给张天林。
家中细软物资都已装车,已经大半分批运往各地藏匿,馀下部分明日可随货物一起出关。
关外诸般事宜,四天前二弟已出关打点,想来到今日都已办妥……。」
……
宁荣街,伯爵府,贾琮院。
院子里阳光灿烂,晴雯和龄官正各自踢毽子玩耍,豆官在一旁数数,倩影跳动雀跃,笑声银铃婉转。
书房之中,英莲帮贾琮收拾书房,看到他写好的奏章还摆在桌上,便小心收起,放进桌上储物抽屉,免得桌上笔墨茶水玷污。
英莲一向颇有文事天赋,这两年管着贾琮的书房,日常都跟着他读书写字,已经薰陶出满腹文秀。
那本从龄官那里借来的西厢记,英莲本来看得颇为入迷,里面缠绵动人唱词诗句,让她觉得句句精到,读之口齿留香。
那日在凤姐院中,王熙凤和贾母那番话,在场的听到的人可不少,没过一天时间,便在西府传遍。
第二天一早,东府也听到风声,而且贾母和王熙凤那番话里,还提到了英莲的名字。
大早绢儿去园中水井打水,遇到了迎春的丫鬟绣橘,随口和她说起那日的事情。
英莲性子柔软,在贾琮院里人缘极好,个个都爱和她亲近,娟儿回来自然都咬耳朵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