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用茶盖轻轻撇去茶中浮沫,似乎也在尽力撇去心中的芥蒂,“你……这身衣裳,是老八的吧?”
云澜舟看着皇帝的脸。
看着皇帝挤出的一丝笑容,除了陌生,还有些疑惑。
短短两年,竟老了很多。以前的父皇身体康健,精力旺盛,常带着母妃去御花园散心,比剑、下棋、蹴鞠、赏画、品茶,仿佛要把除了国政外的时间全部花在母妃身上。
可现在……
皇帝两鬓斑白,留起了胡须,眼睛微微下耷,不过四十五岁的青松盛年,却已有衰败之相。
偏偏那两道剑眉横飞,显得更为阴沉多疑了。
“嗯。”云澜舟答。
“虞山紫貂,乃我围猎是亲手所猎,极为难得,赐与德妃做生辰礼,她又亲手缝制了这身紫貂裘给老八。”皇帝目光柔和了许多,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不过最珍贵的还不是紫貂,你可知,我猎到的那头银狐才更为奇灵异常,本打算送与你母妃,她却不要,非让我放那银狐归山,不愿见它被扒皮制衣。”
“德妃还怪她,说她如此心善,倒显得旁人残忍了。”皇帝忍不住笑了笑,仿佛过去的日子近在眼前,一切都没有变过。
“嗯。”云澜舟还是这句话。
他也并不想跟这个“父亲”说什么。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这是皇帝,他自然知道面对皇帝,别说忤逆,便是连些许的不恭敬也是天大的罪过。君臣父子,他只能奉君父为尊。
能不能留下来、活下去,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可他见到皇帝才明白,他对这个父亲有怨,也有恨。
尽管小狗身体中的灵魂说过,害死母妃的凶手是太子和皇后,可云澜舟猜得到,如果皇帝想追查这件事,并非完全查不到蛛丝马迹,那个人是知道的,但他后来也默许了,甚至还妃判了母妃自戕的罪过。
父皇,也是凶手之一。
如果皇帝因他的态度震怒,那么云澜舟反而可以彻彻底底的失望,将其当做纯粹的帝王看待,顺势请罪,演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可那个人并没有明着生气,反而说起来那些陈年旧事,品着回忆往昔那点情怀,叫云澜舟没由来生出一股恶心。
“德妃不知,你母妃生得一副侠义心肠,配一副憨傻头脑,她哪里知道讽刺别人,不过是率性而为。”皇帝目光悠远,“记得朕和她初次见面,她扮做男子模样,一刀劈死三个土匪,将朕从匪寇中救出,带朕去邻近的村落治伤。朕那时还是晋王,受命查案,本想潜伏在匪寇中调查贪墨军饷的银钱往来,谁知叫她打乱了计划,真不知该谢她还是该怪她。”
“这两年……”皇帝顿了顿,似在给自己找台阶,责怪道:“这两年,朕不来见你,你也不来同父皇请安吗?”
云澜舟的唇角的讽笑愈发明显,这大概就是太傅所说的欲盖弥彰吧。
“找不到。”云澜舟道。
皇帝怔愣片刻,龙目一瞪,砰的一声放下了茶盏,好言好语讲话,竟然这般不识抬举,他对这个傻儿子的态度十分不喜, “什么找不到!”
“找不到母妃。”云澜舟并挪开目光,垂眸看着青瓷地面的茶水痕迹。好似母妃的眼泪,永远的留在了森森皇宫之中。
云澜舟模样生得极好,微微垂眼时,仿佛有无尽的委屈,却无助地不知如何诉说,皇帝一口气堵在了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