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会笑他的——也许会笑一两句,可是她没有一点恶意,她只会感同身受,和他站在一起痛斥上清宗的弟子鼠目寸光。
可他不说。
她那样又爱又恨地嫉妒了他很多年,羡慕了他很多年,有时候恨不得能回仙域的人是她,可到最后才知道,原来她嫉妒错了人。
卫朝荣过去、当时、未来的,一直一直和她重叠在一起,没有片刻分歧。
曲砚浓拈着掌心的花,望着庞然的母树,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讲过的荒诞不经的传说,那狰狞的虬干,分明就像是龙齿嵌着黑珍珠。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多了,也许她是疯了,把一个离奇的巧合当作是命中注定的线索。
先是鲸鲵,再是龙齿黑珍珠,短短的两三个月,她又想起了那么多和他有关的回忆,这样纯粹的爱和恨。
凭什么她等不到一个奇迹呢?
"你总会回来的吧?"她喃喃地说, "你的故事我还没有听完呢。"
大
阆风苑里,申少扬举棋不定,在竹轩的长廊里来来回回地溜达。“唉!”他用力一跺脚,咬咬牙,径直朝走廊尽头的竹门走去。深吸一口气,他推开了竹门。祝灵犀和富泱从灵泉池里回过头看他。
望见他的那一刻,富泱长叹一口气。
申少扬本来心怀尴尬,被他这口气叹得不明所以, "干嘛?"
富泱一边叹着气,一边摇头, "你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溜走,不会回来了。"申少扬更莫名其妙了, "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回来?"
他看看空旷的灵泉池,怎么看都觉得不差自己一个位置,左看看富泱,右看看祝灵犀,自觉恍然大悟,"我打扰你们俩了?"
祝灵犀从温热的水汽中抬起头,指尖成符,一个水弹崩在申少扬脑门上,她冷冷淡淡的, "说话靠谱一点。"
申少扬没想到她忽然动手,也没从中感受到恶意,站在原地被水弹崩了一头一脸,水珠从面具的缝隙流了下来,他本来要生气,再一细细感受,又有点惊喜, “是灵泉水做的水弹——你的符篆原来是就地
取材的。"
祝灵犀古井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申少扬在兴头上,接着分析起来, “再细究一下,这个水弹比普通水弹的威力更大,说明你的符篆也会受到周遭环境的制约,这其中的影响,大概在二到四成左右。"
祝灵犀还是没有说话。她盯着申少扬,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十分认真,显然在专注听他分析。
“还有,还有……”申少扬更起劲了。
"呃,打扰一下。"富泱在边上忽然开口, "在你绞尽脑汁分析这份水弹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有义务提醒你们一下,这是灵泉水。"
申少扬不明所以, "然后?"
富泱微妙地沉默了。“理论上来说,”他不忍直视地说, "这也算是我们的洗澡水吧?"
申少扬木然呆住。
“啊啊啊啊啊——”他痛苦地捂住面具,转过身。再一次的,他落荒而逃,逃跑时的背影,比上一次还要狼狈。
“你把他吓跑了。”祝灵犀在灵泉池里看了看申少扬的背影, "你想作弊?愿意赌,不愿意服输?"
富泱尴尬地咳了一声。
"怎么会呢?"他说着,郑重承诺, "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如果申少扬再也没回来,就算我赢——现在他回来了,不管到底是为什么,他都是回来过,所以我输了,待会出去后,我就把三千铢清静钞给你。"
祝灵犀看了看他,却摇了摇头, “我本来就没有答应和你打赌,是你自己单方面说要赌,你不需要给我清静钞。"
“我不赌。"她说, "没有别的意思,但这是我的原则,我不捞偏财。”
白得的一大笔清静钞都不要,富泱是很相信她有原则的。
可是,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生意、一次又一次赌局,你不上赌桌,不也还是在人间的赌桌上吗?"
祝灵犀皱起眉。
富泱说着,耸了耸肩, "有时候太有原则,也会事与愿违的。""不过,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这样的事。&#3
4;他真诚地说。
申少扬痛苦地卸下了浴巾,换回自己的衣物,狼狈地走出竹轩。这短短两刻钟的时间,申少扬受到的打击比过去一整年都要多。
怎么大家偏偏就都选同一个时间来泡灵泉了?他今天真是命犯太岁,和灵泉池命里犯冲,根本就不该来!
申少扬心里泪流满面,垂头丧气地顺着剔透的青石路,脚步拖沓地往前走。
转过假山的时候,他蓦然听见一阵幽婉绵长的竹笛声。
真是太奇怪了,他想。阆风之会只剩下三个应赛者了,加上戚枫和意外出现的戚枫小叔,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吧?
这又是谁在吹笛子?
申少扬犹豫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好奇,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还没等他走近,笛声就停了。隔着假山,他听见一声淡淡地喟叹。
"这首曲子是他教我的。"
申少扬立刻瞪大眼睛。
他认得这个声音!
这不就是曲仙君的声音吗?
他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却不是驻足或靠近,而是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左手手指上的戒指——
开玩笑!
刚才在灵泉池里偷听到的对话就已经够让前辈醋的了,现在曲仙君明显在和人聊旧情,万一那个教曲仙君曲子的人不是前辈,那前辈不得气得从戒指里跳出来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