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纭听见上方异族可汗低沉的声音,语气虽有些冷硬,话中的意思却还是友好的:“只是盟约细则还需商议,便请诸位在王城多停留几日,待盟书谈妥后,再回景朝向你们的皇帝复命罢。”
久闻赫勒民风野蛮、好战嗜杀,能顺利地走到这里还受到礼待,一路所见的景象都已在谢纭的意料之外。
他原先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被扣留也要有气节地誓死不屈,哪怕在草原上放羊亦不能丢了陛下钦赐的节杖。
没想到一切竟这样简单,得来全不费功夫,谢纭垂首再拜,又说了些称颂可汗英明的漂亮话,心中却知晓真正促成这事的其实是谢晏。
赫勒的“可敦”相当于中原的皇后,却又不像景朝后宫不得干政,这位疑似有景人血统的可敦显然手握实权,看得出可汗对他极为敬重,不说言听计从,至少也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谢纭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拉拢谢晏,殊不知谢晏也和他打着同样的主意。
和“老乡”联络感情是其一,其二是谢晏早就想发展进出口贸易,把赫勒的牛羊马匹、羊毛皮料等特产,还有他新搞出来的玻璃器皿和肥皂之类的小玩意卖到南面去,再从他们那里进口粮食和茶叶。
最重要的还有盐,乌兰部和达拉部都产盐,自从达拉部在海边建起规模颇大的晒盐场,赫勒国内的盐产量便大幅井喷,过剩的产能需要更大的市场消化——乌兰部用上新式的纺纱机后生产的织物也同理。
盐铁自古以来都是官营,民间私贩始终是灰色地带,而布帛也是硬通货,最好的办法还得是官方合作。
两个姓谢的想到了一处去,望向对方的目光愈发热切。
主人终于到齐,宴席正式开场,照惯例又有歌舞表演活络气氛。
舞者们为方便活动,都穿得颇为清凉,女子裸露出臂膀和腰肢,男子亦袒露着精壮的上身,伴着鼓点与乐声旋转腾挪,动作大开大合,富有野性而壮阔的美感。
随刺史出关为使节的官吏多是读书人,哪里见过这样场面,不免面红耳热,还有脸皮薄些的,几乎要低下头不敢多看。
谢纭倒是坦然欣赏,一曲终了,还抚掌赞叹:“景朝乐府多柔婉靡丽,远不及赫勒歌舞雄健壮美,今日得见此盛景,此生无憾矣。”
“多谢可汗与可敦款待,这杯酒,便敬此情此景!”
赫勒人的“杯”全然是碗的大小,整碗烈酒喝下去,谢纭面色微红,眼中神色更显热忱。
谢晏也很给面子地举杯与他共饮,就是悄悄换成了马奶酒,还是兑了水的那种。
喝完也面不改色,笑吟吟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景朝与我赫勒各有所长,若能互相交流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那就最好不过了。”
聪明人说话从来不用说尽,两人都懂得对方言外之意,相视一笑,又遥遥举杯相敬。
阿斯尔把他们默契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由面色微沉,端起海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却也没开口打断谢晏的话。
只听青年与那使者从歌舞聊到诗词,又讲起景朝时兴的大赋,逐渐换了景人的“雅言”对话。
汉语,也就是这里的夏语,信息密度比赫勒语更大,加上还有格调韵脚不好翻译,还是只有原汁原味听起来最有韵律。
谢纭提到许多自己从未听过的辞赋,谢晏倒是都挺感兴趣的,阿斯尔就完全是听天书了,深沉的眼眸中逐渐透出委屈的意味。
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谢晏还对着那个中原人笑,都不回头看他了!
阿斯尔又仰头喝尽一碗酒,紧攥着金碗胡思乱想,谢晏难道喜欢那样的男人吗?
他一点也没看出那家伙哪里比自己好,宽袍大袖亦遮不住的瘦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感觉一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