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中断两军交锋。
地裂犬牙交错,数百辆战车陷落破损,战马死伤千余,甲士和军仆皆有伤亡。
继续鏖战下去,损失难以估量。即便是心中早有准备,不计低价也要获胜的公子项,此时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双方想法趋近,难得步调一致。
待楚煜和公子项被救起,两军将官停止厮杀,甲士保持警惕,开始有组织地脱离战场。
不料异变陡生。
三千魏军突然出现,四千吴军紧跟着现身,霎时搅乱战场局面。
两者来意不明,事前未经联络,难言是敌是友。
越军和楚军心生戒备,警惕对方的同时调转锋矢,对准正向战场逼近的两支军队。
狂风骤起,雷声轰鸣,暴雨席卷边境。
一道闪电砸落,电光爆裂,闯入者沉默前行。
队伍中不闻鼓声,也未听见号角,只有杂沓的马蹄混合铠甲摩擦声,伴随着车轮滚滚,压向残破的城下。
这样的行军方式,分明是来者不善。
公子项的战车在地动中损毁,车轴断裂无法再用。他索性弃车上马,倒提丈八铁槊,猛一拉缰绳,喝令道:“举旗!”
睚眦旗升起,凶兽狰狞,旗色如血。
旗下传出号角,楚军快速集结,在跑动间组成战斗队形。
大量战车不能再用,甲士就改为步战。弓、戟,刀、盾有序排列,将官各自排开,阵列间杀气腾腾。
甘究和屠岩跃身上马,紧随在公子项左右。
前者手持一把长刀,刀身以铁铸成,锋刃雪亮,刀柄镶嵌珊瑚,价值连城。后者持一杆长矛,矛头锋利,矛身以硬木制成,坚硬不亚于铜铁。
甘庆晚到一步,策马跟上甘究。
在和熊罴的交锋中,他被铜锤砸落车下,翻滚时左臂受伤,伤口横过上臂。
经过简单包扎,血勉强止住,疼痛感愈发强烈。
剧痛激发悍勇,在地动发生之前,他砍伤熊罴的战马,凭一己之力掀翻战车,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若非变故突生,公子项下令集结,他还在和熊罴鏖战。
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伤有碍否?”甘究侧过头,见到甘庆的表现,眼底闪过诧异。
“无碍。”甘庆打马上前,手臂缠着布条,包裹至肩头。布料早被血浸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相比数日前的狼狈败逃,此刻的他全身浴血,看不出丁点颓丧,反而勇毅非凡。
“魏人来者不善。”粟黑不善骑马,战车也有损伤,索性提剑下车,率两百步甲护卫公子项。
“还有吴人。”石林补充道。
两人关系不睦,互看不顺眼。遇大事却能戮力同心,为公子项出谋划策。
公子项没有作声,短暂扫视逼近的两支队伍,旋即将目光移向越
军。不出所料,对方也集结完毕,立起於菟旗,正严阵以待。
楚军凶猛,越军强悍,两军皆训练有素。
失去战车,楚军改为步战,准备强抵战车的冲撞。越军则是步甲立盾在前,斜持戈矛,骑兵跃马弯弓,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呜——
号角声传来,是吴国的长角。
吴侯长子峦在军前现身,长袍高冠,身量高挑。面容窄长,鼻悬鹰钩,双目细狭,嘴唇尤其薄,透出一股阴骘。
战车向前行进,车轮压过地面。
望见前方刁斗森严,他改变来时的主意,在车上扬声:“公子煜,吾来助你!”
号角声持续不断。
四千吴军加速行进,如猛虎下山直扑战场。
楚煜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得意味深长。
助他?
吴人无利不起早,可不会如此好心。
如他没有料错,吴侯派长子出兵,应是做好两手准备:越楚两败俱伤,便坐收渔翁之利;事不成就倒向一方,一样能收获人情。
“视我为鱼肉,也要看能否吞下。”看向装模作样进攻的吴军,楚煜抬起右臂,命大军散开,“自寻死路。”
越军步伐整齐,令行禁止。
公子煜一声令下,军中旗帜飞动,戈矛浪涌,阵型如潮水分开。
吴军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越军让出通道,前方正是列阵的楚军!
公子峦大吃一惊,正想下令停住,就遇箭矢呼啸破风,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箭矢钉进车壁,箭头全部没入,箭尾犹在颤动。
脸颊一阵刺痛,公子峦抬手擦过,看到指腹上的血,登时瞳孔紧缩。
“吴国之举,吾必铭记在心。”楚煜放下弓箭,语气不紧不慢,字里行间冷意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话音未落,越军同时开弓,引而不射,威胁性十足。
公子峦立刻明白,自己的算计被看破。不想死在乱箭之下,唯有率军冲杀。
战车经过於菟旗,目光扫过旗下的绯衣公子,公子峦心一横,率领四千甲士冲锋,坐实“援兵”的名头。
“杀!”
吴国国力不及四大诸侯,但也兵强将猛,雄踞南境百年,疆域一度扩张,仅次于楚、越两国。
吴军擅长车战,好使长矛。
公子峦率四千甲士冲锋陷阵,气势相当惊人。
表面上,他决意与楚军硬碰硬,暗中决定一触就走。既能维系体面,也能减少损伤。
想法虽好,现实却大跌眼镜。
他预设的对手是楚军,强敌难撼,吴军速败也是情有可原。
不承想冲到一半,楚军突然散开,公子展率魏军冲了上来。
怎会如此?!
一念闪过脑海,公子峦和公子展隔空相望,同时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