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顾正熙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泄出了这句话。语言果然是有形的,它如此沉重,已经将他的肩膀压得垮塌下来,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了冰凉的双手里。
他只知道他的剧本还没有开始发烫,宣判的黑字还没有降下,另一张合影券还被景烨握在手里。
他怎么敢凭借人类的身躯揣测那处于高维宇宙中的神的旨意?
“我们……能够做什么?”纪雨问道。
即使是周一彤,这时也不知道剧本该如何往下写。
一般到了尾声的时候,她会起身倒掉杯子里冷掉的咖啡,换上一杯崭新的酒,把房间灯光调到最暗,再播放一首最合适的歌曲,慢慢想象她的词句未能穷尽的、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她想象过复仇杀人狂毅然决然地跳下海崖,想象过一点点填埋同学坟墓的小男孩,想象过何静芸与她的母亲在永恒循环的时光里过着静止的幸福人生。
可是现在她想象不出任何可以用来安慰顾正熙的东西。真相已经远超人类能够目视的范围,一切猜测都只是自欺欺人的空话。
她只知道,这里的时间还在不断地流逝,秒针每跳过一秒,都可能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们……把这里修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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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正熙知道,他们正在经历一部成片里必然会被剪辑掉的部分。
他们之前绞尽脑汁,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让自己的工作早点结束,但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却是将这部电影无止境地延长。
按他和景烨之前改剧情的经验,关键是要做一些和世界观有关,但又偏离主线的事情。景烨当时的做法是跑遍了整个电影的“地图”,说服了不少人,以此来制造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据。
在这部电影里,情况要简单得多。花了三天修整好他们造成的破坏之后,巴别塔还有一大堆积蓄的案件等待他们解决。
寄生虫入侵人脑、居民楼开裂、不明飞行物坠落……
这些案件每一个都拿出来拍一部动画短片,也只能在流媒体上赔本赚点吆喝。蒋梦圆在爬出一个湿淋淋的洞穴时半开玩笑地说,就算这些片段放在片尾彩蛋里,也要加点擦边球情节才会有人看。
但是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时间可以被剪去。解决其他任务的过程不能因为与主线无关被剪去,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不能因为过度冗长无聊被剪去,鲜血和死亡也不能因为有害未成年身心健康被剪去。每一秒漫长到近乎凝滞的时间,他们都必须以脆弱的身躯攀援而过。
顾正熙是参与案件最多的人。他每一次都会细细翻查资料,安排人手,试图寻找高维生物的踪迹,但所有的神旨自那以后都没在出现过,整个世界上只有他脑后的三角形还跟着他,如影随形。
他接下每一个任务,仿佛都只是为了让错觉中的时间加速一点,好捱过那接连不断的漫漫长日。
巴别塔里没有日历,他便盯着窗外的日夜变换,每当天空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就像原始人一样在墙上画上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