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拙侧身看向门外,黑沉沉的夜被十来盏琉璃做罩的大灯照亮。
知州正披着蓑衣往头上扣斗笠,一边向尚在懵头却跟着穿戴雨具的衙役们训话。
少顷,乌泱泱一群人便踏着风雨走进夜里。
雨幕再次合拢,天地又暗下来。
江拙低头给那小吏取杯倒水,热水暖了捏着杯壁的手指,他才惊觉一身发凉。
看着小吏慢慢喝水,他握紧了手,朋友,可别出什么事。
贺今行快速地扫视一周,浓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但这一截路与重明湖平行,道路平坦,没什么坡度,洪水一概铺涨,再往前走是不可能了。
“哥,往山上走?”
“走!”
两人控马垂直转向沿岸的小山,皆加快了速度。
但澎湃雨声里,不必留心去听,也能感到马蹄沉重。
“这一截都是洼地,粮食好长,沿岸少说数千百姓。”贺长期说道,默了一瞬,忽拔高声音:“造孽!”
他一说,贺今行便知他在想什么,“先救自己!能辨清方位和水涝情况再想救他人!”
西山书院离重明湖不远,他亦担心师长同窗。但鞭长莫及,不如专注当下。
一路踏水狂奔,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黢黑的方正轮廓。
是一座两间的土房。
“有人!”
两人立刻驭马斥停,上前去拍门。
贺长期重重拍了几下,门响皆湮没在雨声里,他吼了一声“让开”,抬脚踹塌了门板。
巨响震醒了屋里人,床上爬起个身形干瘪的人,惊道:“你们干什么?小老儿可没钱!”
贺今行:“老人家快起来,发洪水了!”看人不动,急道:“真的!重明湖涨水把官道都淹了二尺深!”
老人却哼了声,“诓我也不编个好理由,重明湖好好地怎么会涨水?”
“……”
“你跟这等老顽固啰嗦什么。”贺长期直接走过去,抓着人胳膊往床下扯。
“你干什么!杀人犯法!我要告官!救命!”老人尖叫一通,发现对方已经放开了他,正要清清嗓子怒骂,抬脚才觉不对。
他双脚都被水淹没,脑子空白了一瞬,立刻转身在床上薅,“穗儿,阿牛!快起来!发洪水了!”
贺今行这才看清床上有两个小东西爬起来,他试着在屋里桌上柜子上摸索一阵,成功找到火石和灯台,点了灯。
老人正给孩子们套衣服,后者夜半惊醒,茫然无措,第一反应便是张嘴大哭。
“哭什么哭。”贺长期见水已涨过脚踝,等不及,上前去帮忙穿衣。他一脸凶相,反倒吓得两个小孩收了声音呜呜咽咽起来。
其中的小女孩抹了把眼睛,越过贺长期,忽然叫道:“哥哥!”
贺今行见墙上挂了一面铜锣,正要拿下来,闻声转头看去,却是上巳那日的小女孩。
他把锣槌都取下来,走过去,笑了笑,“小姑娘,快些穿好衣服,跟着爷爷往山上走。”
小女孩看着他,擦擦眼泪,点了点头。老人家看清斗笠下的脸,嘶了口气,“原来是你这个坏心眼恐吓我孙女儿的读书人。”
不过今夜救他祖孙一回,他就不追究了。
贺长期手一顿:“你说什么?”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