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看向床上,确定自己的儿子尚在沉睡,然后怒上心头,回头打算给不通报就进来的婢女一顿教训。
来的却不是婢女,而是一位少年人。
贺今行站在昨日外间的位置,控制着音量叫了声:“陆夫人。”
陆夫人一惊,随即唇边绽开一抹冷笑。她抓着扶手站起来时尚有些踉跄,但只片刻,就站稳了。
“娘……”床上的陆衍真无意识地呻吟。煞白的脸上眉头紧皱。
“娘在呢,别怕。”她低声道,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掖好被角,才出去见客。
“昨日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些做梁上君子的本事。”
陆夫人随意坐了把椅子,也懒得追究对方是怎么进来的,挥了挥手:“你也随便坐吧。”
只这一节反应,贺今行便知昨日给自己下毒的并不是对方。
他眼皮跳了下,按下疑虑,不再思考旁的,只专注打量陆夫人。
一日未见,妇人看起来比昨日又憔悴了许多。一双眼深深陷在眼窝里,两颊也凹下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笼着一团沉沉的晦色。
她估摸着才三十多岁,然而精气神去了大半,仿若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并未落座,站在原地施礼道:“晚生不请自来,不求夫人恕罪。只是有些事需要问一问夫人,还望夫人告知实情。”
陆夫人不答话,自顾自地倒茶。哪怕形销骨立,体态动作仍旧优雅。
她乃雁回王氏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在父兄宠溺中长大。
隔夜的冷茶,从前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视野里。
昨日那等污言秽语,也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耳朵里,更遑论从她口中说出。
只是人会长大,身为女子,更是一出嫁便在本家之外,绑上了另一个家族。公婆,丈夫,儿女,府宅,娘家,从此吊在她们脖子上,到死不能卸下。
向爹娘兄弟撒娇,为胭脂首饰赌气,终究只在豆蔻时。
她饮下一口冷茶,有意无视这个少年,好让对方明白明白身份尊卑。
却听对方不急不缓地说道:“夫人,我猜陆双楼并没有给你‘愫梦’的解药,或者只给了一部分。只是你或许不知,双楼的解药出自我手。我可以给你完整的解药,但请你先告诉我,你与双楼的恩怨。”
贺今行说完伸出手,摊开掌心。
陆夫人“嚯”地站起来,眼里迸发出炽热的光芒,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瓷瓶,颤声问:“你怎么会有解药?”
她垂下眼,按着方几的手蜷起四指,喃喃道:“秦王妃曾经说过,愫梦没有现成的解法,要以百毒为引,一次次的试方子,几乎是无解……”
她昨日质问陆双楼,也只是抱着诈问的心理。那个野种能侥幸活下来,她也只以为是有什么奇遇,遇到了能解百毒的好东西。昨日她用仅剩的筹码和对方作了交换,待陆双楼离府后让人传信回来,才知一粒药丸竟只能压制一次毒发。她被狠狠戏耍,几乎是咬碎一口牙要活剥了那野种,然而让人找了半夜也没找到半点人影。
“狗娘养的。”她低低啐了一句。
“因缘巧合。”贺今行收回手,“我不骗人,但信不信在夫人你。”
陆夫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命,心神俱碎之下见到一点希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半晌,她道:“也罢,那我就告诉你。”
“十七年前,我父亲为我指了一宗婚事。衷州陆氏,门当户对,新科状元,前途无量。我在雁回就听说过他,所以并不十分抗拒。”
“那一天,恰是三月初三,我娘带我去至诚寺上香。他和我一起在宝殿里拜佛,我向佛祖许愿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觉再灿烂的春光也比不上他虔诚的模样。出来后我娘问我如何,我满怀憧憬地点了头。”
陆夫人说起旧事,面上露出怀念与向往的神色,但很快就被深深的厌恶与痛恨所取代。
“后来整整半年未见,我只道是遵守甘中习俗。直到大婚当夜,我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