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行人走入夜色。
天空晦暗,已在飘雪。
街上行人渐少,店铺也纷纷关门落锁,归家过节。万家灯火连成一片橙红的海,羊肉与韭菜的香气如浪花翻涌。
贺今行奔跑在屋顶上,穿过越发厚重的雪幕,而半点不沾身。
下雪好,冬至一场雪,夏至水满江。
明年一定要风调雨顺,他心想,如一片雪花落在了户部后衙。
雪轻不如鼓点响,崇和殿里宴席刚开。
皇帝与皇后共席。左侧设了鸾座,太后搂着个年幼的男孩儿,正轻声哄着。
长公主独自一席,陪坐对面。
丝竹渐歇,大内总管顺喜捧着圣旨出列。
太后立即叫“阿追”,嬴追一动不动,只做没听见。
明德帝端起银杯饮酒,裴皇后一直挂着微笑,只笑不语。
最侧的嬴淳懿看着这几人,指节轻扣席案,亦似笑非笑。
太后沉下脸,只得让乳娘牵着男孩儿走下三层御阶。男孩儿十分听话,不须乳娘提醒便跪伏于地。
百官见此,皆起身整冠肃容,躬身听旨。
顺喜展开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十五载,尚无一嗣,天命如此,惟兹顺之。晋阳长公主之子少颖慧,性忠厚,有承祧之资质。为绵国祚,懋扬宗社,恪遵皇太后慈命,于天化十四年冬月十六,立其为皇嗣,赐名‘旭’。今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及其家眷纷纷叩首。
“阿嚏!”
户部官衙,值守的小吏捂着鼻子嘴巴,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同僚叫他:“是不是该去巡逻了?”
“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阿嚏!”小吏缩成一团,更加靠近炭盆。
同僚犹豫片刻,塌肩缩脖地去开了条门缝,北风立时卷着雪花扑了他一脸。他“砰”地关上门,又缩回了火边。
“雪太大了,反正谢大人也不会知道咱俩到底干了什么没干什么。”
“知道又怎样?还能把我们辞退不成?就算辞了,那也无所谓,反正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唉,这谢大人比陆大人真是差远了,往年咱哪受过这罪?现在一晚上就两斤炭,还没有酒肉,真是冻死人了。”
两人裹着棉被闭眼发牢骚,没注意到屋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贺今行踮着脚跟猫着腰,飞快地穿过月洞门;再左转过长廊,穿天井,就能到本部堂官的值房。
他听着这些官吏编排谢延卿,心里有些难过。
虽是外祖孙,但他并未与谢延卿相处过,也不知其性格。然而能顶着压力千里迢迢来安葬出嫁的女儿,且遵从女儿遗愿的人,品性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他心中的气叹到一半,忽然禀住。
然后收回前迈的脚,慢慢后撤踩住地面,一步,两步……
一点寒芒刺来,贺今行一扭身滚入庭院,飞刀钉上廊柱。
一条黑影跟着杀出,拔了刀再度甩射。
背后传来破空声,贺今行回头仰身,两指夹住了那枚柳叶小刀。
再起身,长刀穿雪,直往他面门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