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怕。”
灯火通明的殿内,帝后早已离席,长公主却没急着走。
先前太后想让得了新名的小皇子到明德帝跟前凑个趣儿,但明德帝显然兴致都在裴家姑娘身上,没怎么理。太后便拉下脸,要回宫歇息。
嬴追当时只做壁上观,这会儿知道她娘肯定要遣人来叫她去,是以吃着果子坐着等。反正她“没皮没脸”,被亲娘教训抱怨几句就当临走前的关爱了。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确实有人来叫她,轻声细语:“殿下,还请随奴婢走一趟。”
嬴追猛地抬头,躬身带笑站在她面前的,却是顺喜。
晏尘水见长公主跟着内廷大总管往殿后去了,没放在心上。他吃完席案上最后一盘凉菜,才施施然站起身,叫自家老爹可以走了。
晏大人知他这癖好,等他等得快睡着,眯瞪着眼走出一段路,突然听自己的儿子问:“爹,孟爷爷今天没来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那点儿瞌睡立刻醒了:“你想去?”
晏尘水点点头。
“哦,那你去吧。”晏大人,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就说是我借给他的。”
晏尘水迟疑地接过,叫了一声“爹”,沉声问:“你不去?”
晏大人自然地摇头,“你爹明日还要早起应卯,再不回家睡觉,迟到了被扣了俸禄,你没零花钱买零嘴吃的时候,可别哭着要。”
晏尘水小时候忒会在半夜折磨爹娘,他爹那时还是一介普通御史,时常因睡过头而被罚俸。晏大人怒在心头,就从小东西额外的吃食里扣,而晏尘水没得零嘴,就越发揪着他爹撒泼打滚。恶性循环几载,这仇就这么记下了。
后来晏尘水长大了,晏大人还翻来覆去地提起这事儿嘲笑他。
以往晏大人提起,晏尘水自觉宰相肚里能撑船,儿子不计老子过,还会应和他。
今次他却没像往常一般,跟着老爹插科打诨,而是拧起眉头:“孟大人做错了什么吗?”
“孟大人当然没有错,于理于法都没有。”
“那他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去看他?”
“我还没说完呢。”晏大人笑。
父子俩打一把伞,他伸臂把自家儿子搂过来一些。
“孟大人是恪尽职守,但陛下没表态,我们御史台就不能只有一种声音。孟大人是右史,他做出了明确的选择之后,能站在他对面的,只有你爹我。”
晏尘水:“可你从前说过,言官谏直。”
晏大人感慨道:“是这样没错。但我和你孟爷爷身为一部长官,往小了说要对整个御史台的官、吏乃至杂役负责,往大了说要对陛下、朝廷乃至天下人负责。但这不是一次两次谏言就能负起的责任。工于谋国的前提是擅于谋身,我和孟大人不栓在一根绳子上,才能互相为对方兜底。”
他倾身去蹭晏尘水的脸,悄悄地说:“这是生存之道,儿子,你能明白吗?”
后者由着老爹蹭了一两下,然后怼开他,大声说:“我不明白!”
晏尘水冲出去,头也不回地挥手,“我去看孟爷爷!”
晏大人随他去。自个儿把伞柄夹在胳膊下,双手揣在怀里,慢吞吞地迈步回家。
而晏尘水,早在风雪里飞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