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算算时间,长公主一行应该早就到雩关了,正好避开最严寒的时候。”
张厌深着说道:“大雪影响的可不止宣京的羊肉市价。北黎人以游牧为生,今年冬天来得又早又冷,牛羊要冻死不少,却难以及时卖到我们这边来。换不了其他生活必需的东西,一天天下去,怕是生存堪忧。我大宣与北黎虽有和平共处的盟誓在,但生死面前,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骚扰劫掠我边境百姓。她早些回去,也好镇住北疆。”
两个少年人皆若有所思地点头。
贺今行想了想:“听着有些可怜,但我们松江路不说,宁西路尤其是牙山东北一带,估计也好不了多少。”
“都是各有各的难处。现在朝廷要减俸,服绯者削一半,依次递减,至服青者削一成。”晏大人哼出一口气,摇头道:“肉价噌噌往上,俸禄却哐哐掉底。不少官吏怕是要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
“啊?”晏尘水夹着羊肉的筷子顿住,盯着他爹说:“真的?爹你要是没钱了……”
“我还骗你不成?秦相爷专门派人支会我,公文已经拟好,明日就会发往各路。”晏大人点点他的碗,“吃你的肉,你爹还不至于克扣你的零用。”
“那就好。”晏尘水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往年家里一银钱紧张,他爹就克扣他的零用,现在还能给,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张厌深却问:“薪俸降低,各项贴补呢?”
晏大人一脸无奈:“凡是走户部账从国库支出的,一律同俸禄一起削减。”
他说罢,看在座另外三人惊讶不解,便又略略说了今日朝会上的事情。
听到皇帝对傅禹成的责罚不过是“罚俸半年,兀自反思”,贺今行低声道:“半年俸禄,罚与不罚有何区别?”
晏尘水吃完了,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跟着说:“有家族撑底,傅老头儿确实可以不在乎半年的俸禄。”
张厌深却道:“非也,他不在乎是因为他本就不以俸禄维系开支。”
“对啊,他家里有权有势嘛。”晏尘水说,“不然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坐上工部尚书的位子。”
张厌深再度摇头:“因果反了。”
看着少年眼里明显的疑惑,他却没接着解释,而是问道:“你们可知我朝官吏俸禄的构成?”
贺今行答道:“我朝官俸本身不高不低,发俸时还有以棉纱布帛代替米粮的情况。但除了俸禄之外,朝廷对于官员还有各项贴补,这大部分贴补都是发放现银或者能够折成银子。合算下来,官吏与“穷”之一字完全不沾边。”
“确实不能说穷,但也不能算富裕。”张厌深示意两人看向晏大人,“譬如永贞,身居二品,年俸只有八百石,户部再折个两到三成的俸,以一两银子两石米的市价算,到手不到三百两。正常情况下,各项贴补约有俸禄两倍,加起来年俸仍然未过千两。”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晏永贞,意味深长道:“就算凑个整算一千两,但这里面还包含了御史台诸多杂役皂隶的工钱,进行各项衙门活动的经费,包括永贞自己必要的官仪等等,还要养一个孩子读书。满打满算,你们觉得够不够?”
晏永贞忽然有些脸红,叫道:“老师。”
“我明白你的难处,不必觉得羞愧。”张厌深看着他微微笑道,眼角皱纹盛着昏黄烛光,如盛住了光阴。
“如今衙门活动稍不注意便会超支,薪俸自然是不够的。朝官日常开支主要靠地方送上来的孝敬,夏有‘冰敬’,冬有‘炭敬’,各个节日有‘节敬’,哪个高官府上办事,还有‘喜敬’。诸如此类,名目繁多。”
“而工部向来是底下衙门分支最多,油水也最多的部门。傅禹成上个月抬了第十八房小妾,”他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花费二十万两,从江南路买来。”
少年们一齐惊讶地睁大了眼。贺今行已知道此事,惊讶的是为何张厌深也知道,他早就有个猜测,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