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德帝似若未闻,跨出殿门,值守的内侍与禁军尽数下跪行礼。
大风挟着豪雨袭来,他昂起头颅,张开双臂,举手问天。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
灰白的道袍飞扬,其后群臣伏跪,站立于此方天地间的便只有皇帝。
风雨呼啸半晌,他垂手掖着湿透的袍服,声似痛哭:“与朕千万子民何辜。”
“陛下!”群臣伏首叩头,痛心至极。
少顷,秦毓章抬起头,劝道:“天灾已降,无可挽回。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勿哀恸过度。”
明德帝只怔怔地凝望着远方,如压在殿上檐角的瑞兽石像。
裴孟檀也缓缓直起上半身,举袖沾了沾眼角,哀声道:“陛下,蒙太祖与陛下之德,太平大坝从元武年间落成,通航蓄洪至今,令沿江百姓不受涝患两百年之久,已是滔天之恩泽,不世之功劳。然则流水不腐,机关会蠹,实乃造物之命数更迭,天下堤坝古往今来皆免不了崩溃之时,太平大坝亦必有此一劫。江南承平已久,又有年年梅雨弱民惕性,未曾想却是百年不遇之大雨,应对措手不及,才酿成此祸,实乃天灾,与陛下何干?”
他说着说着,不由潸然泪下,“若念及罪过,臣等奉陛下之命,受陛下所托,辅理朝政,安定社稷。此一朝却出弥天之祸,上迁君王,下累黎民,种种孽行,岂非臣等之罪过?臣等自知负国负民,恨不能替江南百姓受此天谴。然则人力不可改天,江南涝患亦十万火急,臣等觍颜乞首,容臣等戴罪立功,待涝患平息之后再行请罪。而陛下就是定海神针,带领臣等共抗风雨,救灾赈灾一应大小事体皆需有陛下主理。”
他再度磕头,与众位同僚一齐高声道:“是以臣等万望陛下保重龙体,万勿哀恸过度。”
微弱的阳光从云中一丝一丝地渗漏出来,一寸一寸地逼退了雨势。
天光复明,明德帝终于回过身,注视群臣许久,才哑声道:“论罪可推后,赈灾却不行。朕身为江南千万百姓的君父,当亲赴江南路,与百姓共渡难关,以示朕之决心。”
才稍稍抬起身的众臣又立刻叩下去头,纷纷阻止:“陛下不可啊!陛下三思啊!”
秦毓章道:“陛下坐于天京,掌控天下四方,有如盘古撑天地,分天时,绝不可妄动。江南涝患虽重,但只在一方,还有其他各方需要陛下坐镇。是以臣认为陛下不应御驾亲往江南。”
裴孟檀再道:“陛下拳拳爱民之心,天地可鉴。但正如秦大人所说,宣京不能没有陛下。臣以为,陛下或可选一名心腹之臣,以钦差之名,代替陛下前往江南路,慰问受灾百姓。同时也可督理江南各司赈灾救灾事宜,以免政令下达却执行不周贻误灾情,或是有人趁民难大兴搜刮以中饱私囊。”
“两位爱卿之言不无道理。”明德帝负手而立,“那么这个代替朕下江南的钦差,诸卿认为点谁合适?”
“臣以为,忠义侯嬴晅可担此任。”裴孟檀直身,抬臂叠掌,快言道:“其一,忠义侯乃陛下之子侄血亲,有代表我大宣皇室的资格;其二,侯爷自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以来,肃清根结,雷厉风行,成效斐然,令兵马司上下为之一清,百姓无不夸好,有担任钦差的能力;其三,臣认为还可担任钦差的几位,诸如晋阳长公主殿下,都绊于一方,分身乏术。”
明德帝沉声道:“淳懿这孩子确实也长到能担事的年纪了……毓章,你以为呢?”
秦毓章一直听在耳里,被垂询时便拱手行礼,平平地说:“裴大人所言甚是。臣也以为,忠义侯就是最合适的钦差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