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前茶摊争嘴,黍水边上夜半敲门,江水码头短暂相遇,而今又重逢。贺今行失声道:“王老伯?”
老人呆呆地看着他,忽地扑过来抱着他,声声泣血:“我就不该来江南啊!”
“我要是带着穗儿和阿牛好好地待在稷州,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他们就都还好好的啊。”
泪水打湿了贺今行的衣裳,他想到那两个孩子,想起那块饼,还有那句“要好好读书”。仿佛那个眼眸清亮的小女孩儿再一次在他面前乖巧地点头。
一瞬间,他心神俱震,千百道思绪在脑海中纷繁闪烁,引得喉头涌出一股腥甜。
晨光熹微里,少年咽下口中的血,伸出手揽住对方,轻声反复地说:“不怪您,不怪您的。”
第121章 四十二
从东天微明到天色大白仿佛只是一眨眼,王老伯浊泪流干,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去板车上扒人,“儿啊,爹带你回家去。”
“哎,老丈不可!”赶车人忙不迭地拦住他,却没想到这看着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儿力气大得很,叫上同伴才将对方成功从车旁拉开。
老伯死命挣扎,“这是我儿子!我还不能带他回去,让他入土为安吗!”
赶车人死命锁住他的手臂,满头大汗地解释:“上头的命令说了,这回洪灾里死掉的人都得统一运到尸坑里烧掉,不能乱抛乱埋,免得起疫病。老丈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哪个上头,死的不是大老爷的家眷,他当然随便烧!再说了,我儿子生前壮得很,才不会染疫病!”
“您就别拗了!”赶车人也急眼了,“不是我说你,老丈,就算让你把尸体带走了,你埋在哪儿?洪水冲了两回,你这哪儿还有家?我告诉你,这个天儿尸体烂得可快了,你忍心让你儿子烂得面目全非,骨肉剥离,投胎都没个正形?还不如就听官府的话,一把火烧了,也不连累活着的人!”
这噼里啪啦地说完,双方都呆住了。
半晌,赶车的大哥放开老人,低着头说:“对不住,您老人家别往心里去。”然后走开两步,抹了把脸,对贺今行说:“小哥,看你和这位老爹认识,劝劝他吧,啊。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没办法。”
后者却久久无言。
他能说什么?此情此景,劝慰的话无非“逝者已矣,生者节哀”一类,他可以想出许多,然而一句也说不出口。
生离死别,谁也不能代替承受或是放下。更何况这一次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他凭什么劝?拿什么劝?
贺今行看着愣在原地的王老伯,如枯木朽株,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人吹得粉碎。
他的心像是还沉在水底,只有身体从澄河里游了出来。
时辰将至,运尸的板车缓缓驶动。老人如梦初醒,却没再去要自己儿子的尸体,只痴痴地跟在后头。
埋尸之地不远,绕过半座山,便见星夜挖出的五六丈宽的大圆坑。
卫军连夜搜寻许久,死者直接运到这里,坑里已堆了不少尸体,坑边围着一些从流民营找过来的人。
他们被卫军带过来,找不到亲人,只能守在这里,一个个地认。每有新的一车运过来,他们就如临大敌,挨着辨认完了,没发现熟识的人,才长出一口气。再等到下一车,循环往复。
害怕认出自己的亲人,又害怕亲人没有音讯,是尸骨无存。
从伤患营里来的这一车填到尸坑里,尸体累叠正好过焚烧线。值守的卫军拿着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