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稷州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想江南路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好像一直在奔走,但又对什么都无能为力,无济于事。
然而看到淮州城外的疫情在好转,他又真实地感到一些安慰,忽而想起王老伯的话。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于是他再次振作起来,踏着晨光前往淮州府衙,赶在莫弃争出府之前挂上自己的号牌。
“小贺大人,你来得正是时候。”莫弃争看见他便止不住惊喜,神采奕奕地拉他过去,“你看看,这是我们才整理出来的老鱼鳞簿,还有去年才新勘的舆图。”
“这么快。”贺今行一边翻阅图册,一边跟着他快速往库房行进,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消散在迈出的脚步下,“莫大人可是已有打算,什么时候下地勘察?”
对方满怀壮志:“就从今天开始。”
第169章 八十九
天化十五年,六月廿七。
淮州知州莫弃争与钦差副使贺今行率领州府司户衙属与民间征调而来的舆地人才组成的测量队伍,自江南路淮州江阴县开始,亲下乡山野林,清丈土地,核定田赋。
因洪水肆虐,加之疫毒骤发,乡野之间十室九空,杼柚凋敝,官府几乎未遇阻拦。
及至大户之私地,豪绅多试图暗通款曲,或派家丁佃户使计妨碍,百般阻挠,不欲官府丈量其下田产具体方圆。
队伍日落方休,晚间随地扎营,贺今行与莫弃争商议:“我们时间紧迫,不宜过多纠缠,不如请制台大人出手,一力降十会。”
后者亦有此想法,只因初任知州尚未来得及掌控治下,才四处受掣肘。
两人便连夜上书,请制台大人调淮州卫协助。
其时江南总督许轻名亲驻淮州监治疫情,及时应允,派遣一百淮州卫随行护持。
凡再有阻拦者,皆以蓄意妨碍官府公干之罪论罚重款,并收押监牢,旬月才放。
淮州府清算田亩之务由此畅行无阻。
途中遇前江南总督府主簿黄树石的老家,一行人特意前去吊唁。
青山埋骨,封堆伫土。贺今行将他们目前的成果简要地写在黄纸上,烧在坟前,以告天灵。
与此同时,忠义侯带着两位副使,微服辗转江南四州,走遍八方地县。凡遇到贪墨赈灾粮款、以次充好或是截留其他路州捐赠物资并倒卖等等情况,便亮明钦差之身份,行便宜之权力,将担责官员就地革职处置。罪行严重者,不拘当街处斩,以平民愤。
手段之雷厉风行,行踪之诡谲飘忽,令无数手脚不干净的小官小吏胆寒,纷纷夹起尾巴,正经做事,生怕触其霉头。
然而他所到之处的百姓却纷纷叫好,未曾经过的地县百姓听说此事,也期盼着他的到来。甚至有含冤者想方设法寻找他的踪迹,只求他为自己为亲朋主持公道。
荟芳馆之诺随着千百国子监生寄往家族的信件,早就传遍大江南北。这趟迟来的微服之行,更令他在士子中间的名声更盛一层。
时间转瞬迈入七月,淮州西城门外封闭营里最后一位感染疫毒的患者情况转好,经李太医切诊之后,准许其离营归家。
这座存在二十余日的“堡垒”似的营地终于完成使命,人员清空之后,许轻名亲自举火把点燃外墙围栏。
这场及时发现并控制下来的疫病没有逞凶横行的机会,然而死者仍然以千数计。
逝者已矣,生者还需活下去。有幸从中活下来的百姓们目睹一场大火焚尽所有痕迹,临了带走一把灰或是一抔土,便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