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越琴声已结,余音却久久不绝。坐在檐廊上弹琴的青年也迟迟未再有动作。
“你们翰林院为修前朝史,给才加入的编修都安排了许多事务。你近来总是早出晚归,忙得不歇气,这会儿怎么有时间坐下抚琴一曲?”峨冠博带的儒士走到他身后问。
裴明悯恍然惊醒一般,站起来,走到琴桌一侧,整袖行礼:“父亲。”
裴孟檀看着自己的儿子,熨帖的衣衫,交叠的双手,躬身的幅度,哪怕说话的语气,都一丝不苟得恰到好处。有子如此,他应该欣慰的。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他有许许多多的学生,都研习孔孟之道,遵君子之礼。他的儿子就像是他的学生之一,恭谨有余,亲近不足。
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来证明父子与师生不同,于是问:“可是翰林院给你分配的任务太难,或是你在编修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确实有一些。我负责的部分里有涉及到先秦王与先楚王之争的事件,但相关的记载十分模糊,说法纷纭,不知道真相到底是哪一个。”裴明悯坦然道出,神色间难得带上了一丝苦恼。
但这点苦恼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被春风吹散了一般,他微微笑道:“不过这些问题都不急于一时解决,我就先放着做别的了,同时已经写信给爷爷,请他老人家帮我找寻真相。”
裴孟檀刚刚张开想说“具体是什么事件,为父的或许知道一些内情”的嘴巴又闭上了,话在舌头上滚了几圈,变成:“你祖父可回信了?”
“尚未。”
冬日里少见鸟雀,裴府又远离市井喧嚣,下人净皆聪慧伶俐,以致于整座院子都静悄悄。
裴孟檀搬过那张矮凳坐下,叹道:“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当爹的有意见?”十七八年,相聚时日不多,也未曾亲自教养过你。
裴明悯却心神一颤,提起袍摆,端端正正地跪在父亲面前,展臂叠掌磕头。
“子不言父过。但父亲既问,明悯以为,在此前的江南案中,父亲不应该将黎民百姓做为政治争斗的筹码,来达到一人或是一党的目的。”
第197章 十九
檐铃被风吹动,雪花跌到廊上,裴明悯依旧跪得笔直。
父亲已经拂袖离开,他没有受到任何责罚,但他觉得自己应当跪在这里。
他想起了小时候。
五六岁的时候,在稷州荔园。爷爷给他和芷因讲《论语》的学而篇,说“弟子入则孝,出则悌”,就是在家里要孝顺父母亲长,出了门要尊敬兄姐友爱弟妹。
他把“出入”与“孝悌”四个字拆开理解,忽然觉得有些不好,问爷爷:“那阿涧是不是不孝顺?”
比他小了大半岁的六妹妹也惴惴不安地点头:“芷因也没有孝顺阿爹和阿娘。”
裴老爷子稀奇地问他们为什么,得到因为爹娘不在家里,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孝顺爹娘的回答后,哈哈大笑,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我的乖乖哟,那是你们爹娘不成器,怎么能怪到你们头上呢?”
两个小孩儿不懂,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爷爷。
爷爷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他俩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告诉爷爷,就一定能得到解决。
爷爷果然慢慢地收了笑,说:“孝顺有很多种。对亲长事之以礼,不违抗他们的命令,把他们的疾病苦痛放在心上,替他们解决难事,都是孝顺。”
“就像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