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罪于他。
先帝甚至没有生气,认真地跟他说,不行,不能立储。
先帝说,张卿啊,朕这两个儿子朕自己知道,做个宰相做个兵马大元帅是够格的,但继承大位治天下不行啊。阿逍太过计较,阿迢只想着打仗,都是不成器的,还不如晋阳。但女儿不好当皇帝啊,晋阳也不想和她兄弟们争。你说朕立谁好?不管立谁,另外的都不服气啊,都有祸患,我又不忍心打杀他们其中哪一个,万一杀错了怎么办?不如就让他们争吧,谁赢了谁就是下一个皇帝。
先帝跟他说了好久的话,语气就像是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挣扎无果之后全盘接受的平静,平静到让他差点怀疑是不是替身。
张厌深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令他大受打击。
在他眼里,先帝文治武功,对内保天下太平四海富庶,对外一度像太祖一般打到了西凉国都所在的婆罗山下。
先帝是如此的天纵英才,但他的儿子们都不堪储位!
这是何等的悲哀?
他张厌深,圣人弟子,天子门生,不能接受。
秦幼合见他不接着讲,摸着下巴自己想自己的:“先帝那么多儿子,总能挑出一个立储吧,楚王齐王不好,秦王也不行吗?听起来他都是被动反击,而且我觉得先帝是不是最喜欢秦王啊?要什么给什么,赐婚的王妃出身也是最好的。”
人只要有心,就会有偏爱。张厌深承认在一众皇子里,他自己是偏爱秦王的,甚至因此反对过家族与楚王的联姻。他也知道肯定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想。
但那些都是过去好久的事了,现在的他只说:“为人臣,不敢揣测君心偏向。秦王待人实诚,滴水恩也涌泉报,但他太冲动,也太过好战。先帝能南征北战是因为有上一朝的积累,且西征之后,已有民疲国敝之兆。若是秦王上位,再接着穷兵黩武,对百姓和王朝都将是灭顶之灾。”
先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到底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张厌深却摸不准了。
“总之先帝没有立储,诸王之争就这么持续了下去,争夺的祸端渐渐从文臣武将牵连到他们的兄弟姐妹。到最后,齐王谋逆,楚王被刺,秦王战死,荟芳馆和萃英阁没落,产业重归皇帝内库。”
秦幼合:“那这馆就是咱们陛下的了。”
裴明悯却要敏锐得多,皱眉思索道:“是不是与天化二年的中秋刺杀案有关?”
窗外喧嚣骤停,仪式进行到关键之处。他们一起看去,忠义侯抬手按在荟芳馆两扇厚重的楠木门上,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了大门。
张厌深随着他的动作说:“当今陛下继位之初,也遭遇过一次刺杀,也是在宫宴上。但有漆吾卫在,刺客依然没能刺杀成功。刺客与漆吾卫缠斗中欲刺太后,千钧一发之际,乐阳公主替太后挡下了致命的一刀。小侯爷幼年接连丧父又丧母,太后对此心痛不已。陛下将他接入宫中,放在景和宫里由皇后抚养长大,并将荟芳馆和乐阳公主府都留给了他。”
“怪哉,就算是为抚恤,为什么会想到把荟芳馆给淳懿呢?”秦幼合还是不明白,说完却忽然灵机一动,拍了下栏杆,“难道陛下在学先帝,把淳懿哥视为长子?”
“噗!”顾莲子赶忙偏头,一口酒喷到了窗棂上,才回过来教训:“秦幼合,不该说的话,少说两句。”
“哦。”秦幼合向他“拉上”自己的嘴巴。
张厌深眼睛里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光芒,看他故意逗趣的动作还带着孩子气,显然只是随口一句,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仪式已经到了入馆祭祀阶段,裴明悯的注意力都放在荟芳馆。
顾莲子看着这似松柏一般的背影,突然叫道:“裴四公子。”
在对方回头之前,他把自己抻直了,从酒箱里随手拎起一只瓷瓶,走了过去。
一方银盘三杯酒,送到时,杯盘里都盛着着雪。
今冬的第一场雪大得不同寻常。凡有异象,皆昭示着变数将生。但无论吉凶,都与此时此事无关。
嬴淳懿拈起第一杯,倾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