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有灶丁大声问:“年前我们已经缴完了税,怎么这才过一个月就又要来折腾我们?”
“我们勤勤恳恳制盐,从来不敢昧下半斛官盐,凭什么来查我们!”
“工钱那么少,赋税却那么重,一年到头根本剩不下钱,还要举债过日子……”
越诉苦越是激愤,太阳越升越高,把众人都晒出汗来。有些脾气爆的举着削刀就要冲向钦差,幸而被队伍里沉稳的汉子拦下。
提举和一众盐司官吏亦做势拦了拦,回头作苦恼状:“大人呐,您说怎么办吧?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元宵一过就开始制盐,但您一来,把大伙儿一刺激,这……”
谢灵意看向那些盐户:“我且问你们,你们一年要在盐场劳作多长时间?”
盐官们试图转嫁矛盾,妄图以盐户停产来向他施压,计策不错,可惜打错算盘了。
灶丁们安静些许,那沉稳的汉子答:“咱们晒盐要看晴雨,晴时忙雨时松缓,但没有一天能停下来的。冬日晒不了盐,就出海捕鱼或者回乡里种地。”
“那你们制盐这几个季节收入几何?”
“一月基本不到一两。”那汉子有些黯然,若非做工收入不能支撑一家度日,何须冬日出海?要知道,他们家里还都一直种着地呢。
谢灵意冷冷地说:“我知道日头越好越适合晒盐,尤其夏日。你们顶着烈日一担担地挑土,肩背压得皮开肉烂也不敢停,一连六七日,工期紧张还要熬长夜搅卤。结果一年所得不足十两,说得不客气些,就算把你们榨干了,又能榨出多少油来?朝廷有什么必要专门派出一个钦差来折腾你们?”
百十来个灶丁皆是一愣,难道钦差不是来找他们这些底层盐户的麻烦的?
他握着宝剑,横剑一指盐司诸人,“本差要查的是这些欺骗朝廷、截留盐税、偷贩私盐的官。而这些大小官吏,平日压榨你们劳作,克扣你们的工钱,你们辛苦产出的盐,不知有多少换成银子流进了他们的腰包,祸到临头了,还要哄骗你们替他们挡祸。你们当真要为他们来冲撞本钦差?”
灶丁们皆震在当场,随即哗然,仇恨地看向那些盐官,爆发出一阵质问。
“住口!”提举只觉大事不妙,安抚两句盐户,回头指着谢灵意:“你这是污蔑!诽谤!本官要上报朝廷,参你……”
一线寒光在他眼前闪过,他张开一半的嘴就此凝固,而后身体“嘭”地倒在沙滩上。
整个盐场骤然寂静,都骇然地盯着提举的尸体。他们从前何尝见过巡盐御史动刀剑?
谢灵意握着出鞘的宝剑,顺势刺向剩下的盐官。哪怕只是一个假动作,剑上几滴血飞出去,仍把这群人吓得连连后退。
“本官身为钦差,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你们盐场不管何时开始产盐,哪怕就此停产,本官也不在乎。本官此行只为了钱,也只要钱。诸位的钱和命只能得到一样,谁要不把钱吐出来,那就休怪本官砍了你的头!”
他落剑指地,吩咐随行禁军:“把他的头割下来,带去抄家。”
禁军手起刀落,收好人头。一众才将还和这无头尸一样神气得意的盐官,旁观了全程,愣是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唯有海风送来咸湿的气息,潮水漫上来打湿靴袜袍摆,将流出来的血稀释带走。
“他绕过了布政司和各州府,直接下到各地盐场,找盐使司要钱。但凡哪个不愿意,他二话不说就把人砍了,然后带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