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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 4720 字 28天前

他们父子相对,大多时候都是这样。

秦毓章无声叹息,他少时不会做儿子,中年也不怎么会做父亲。

但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哪怕遗憾贯穿始终,亦九死而不悔。

他轻轻拍拍儿子的手背,便闭上眼睛,彻底地低下头。

秦幼合攥住他无力垂落的手,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抱住他爹的腿,埋头在他爹膝上,痛哭出声。

从他娘遇刺之后,他就隐约感觉到会有这么一天,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他拥有的一切早晚都会消失,所以一切都无所谓。然而当这一天真正降临的时候,他在心里为自己筑起的所有防备都一触即溃。

爱他的,他所爱的,都离他而去。他什么都留不住。

秦小裳爬过来,跟着他一块儿哭嚎。

老爷没了,家里可怎么办哟。

书房里哭声一片,那内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片刻,问弘海法师怎么办。

法师则抬手向贺今行示意,无声询问他的看法,贺今行上前低声道:“还请公公宽限些时间,不会太久的。”

他行了正经礼节,内侍也认得他,心下受用,便没有再催。

秦幼合听见他们说话,心中更加悲痛。可是他爹走了,再没有人在他身前,他必须要站出来。

于是他竭力止住眼泪,用衣袖擦干净了脸面,抓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将他爹的身体往后靠着椅背放好了,转身面对其他人。

他双眼半肿,额上颌下还有些擦伤,认真地问弘海:“我跟法师去,能让我给我爹处理后事吗?”

他知道,被禁军带走就不可能再回来。这座宅子里还有算得上主人的人在,但他无法相信她们。

“当然可以。”法师看向秦毓章,合掌低眉,念了两句《金刚经》。

“那我愿意跟法师走。”秦幼合说一句话,捂住嘴抽泣两声,声音越说越低:“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和尚,我不懂佛经……”

丹书铁券有多贵重,他很明白。法师愿意拿出来救他,他却不想自己白费别人的宝物,他也还不起。

弘海看出他的顾虑,亦认真道:“此言差矣。做和尚不在于身着袈裟,研佛法不止于闷读佛经,就像西天不在西天,而在弟子心中,在路上。”

“路上,就在我脚下吗?”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短靴,又抬头看法师。

“是,你踏出一步,就是在修行路上进一步。”弘海法师敛目微笑,慈如菩提,“人海阔,无日不风波。踏破红尘,方得真自在。只要潜心向佛,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不必执着一朝一夕,一月一年。”

秦幼合似懂非懂,情绪却平静许多,合掌躬身:“多谢法师开解。”

弘海法师颔首道:“秦小施主,那就随老僧一道进宫面圣罢。”

那内侍跟着道:“秦少爷,请吧。”

秦幼合便整理衣裳,秦小裳抓住他的衣角,哭得嗡声问:“少爷,您真去啊?”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说:“是,你就在家里等我。”

再看贺今行,对方向他微微点头,低声鼓舞他:“别怕,跟着法师去吧。”

他便一横心,主动跟着内侍离开。

贺今行自然不能跟着进宫,他留下来,打算和秦小裳一起安顿好秦毓章的遗体。

尚未动手,就听一声碎响,汤药四溅。一名老人站在堂中,半举双手,盯着书案后的人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