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门中门大开,仪鸾司持各式仪仗先行,走出十数丈,龙辇才缓缓露头。
大太监尖声一唱,礼乐既起,玄武大街两侧百姓呼啦啦就要跪拜。因前来的百姓实在太多,摩肩接踵,拥挤得难以弯腰,更遑论有余地跪下。
明德帝大手一挥,今日天子与民同喜同乐,不论身份,皆可免跪礼。
圣谕被太监们口口相传,再被禁军齐诵,让沿街百姓知晓。百姓们更加欢呼雀跃,盛赞天子仁德,万岁之声如山呼海啸。
哪怕相隔半座城,都能隐约耳闻。
一辆青布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入平定门,只见万民空巷,车轮顺畅地向西一拐,疾驰向安定门。车上老人在途中听见那时远时近、时高时低的呼喊,闭着眼叹道:“真热闹啊。”
同车的贺今行目露担忧,“车走得快,老师身体还受得住吗?”
张厌深说:“要赶时间,总要付出些代价,忍一忍不算什么。”
贺今行便揽住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希望能帮他减轻些不适。
今日是边军凯旋之日,四品及以上的文臣武将,皆要随皇帝一道出城迎归。贺今行本可以去,他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皇帝没有特地要求,他便没出席,而是赶着开宵禁出城去至诚寺,接他的老师下来。
因为,今日亦是裴家父子扶棺回乡之日。
马车抵达安定门,四下无行人,就连茶肆都关了门,干脆出城,到岔路长亭。
亭中已有两人在,见师生上来,其中的女子惊讶道:“小贺大人?”
“元铮将军。”贺今行初见时也有些惊讶,打过招呼,想到顾氏与裴氏乃世交,便消了疑虑,扶着老师进去坐下,又替双方介绍了名姓。
顾元铮二人向老先生见过礼,才接着问:“你们不会也是来送裴老爷子的吧?”
贺今行:“正是。”
“我听说过,你和裴明悯关系不错。”顾元铮说着,目光落到老人身上,“不知张先生是?”
张厌深微微笑道:“老朽和裴方雎那老小子是少年同窗,如今他走了,总该来送一送。”
“原来如此。”顾元铮不再多问,抱拳真心道:“我看先生年迈,万莫过于哀恸,保重自己身体更重要。”
“多谢顾姑娘好意,不过,我用不上‘节哀’两个字。”张厌深仍然微笑着说,而后无视对面姑娘眼里的惊奇,抓着学生的手臂站起来,眺向安定门。
贺今行随他目光看去,城墙与官道交界线上,远远走来一队长长的人马。
人服白,车漆黑,前后肃静。没有唢呐,没有丧音,只有一把又一把纸钱漫天飞舞,遗落路野。
他们不能在御驾出宫之前出殡,又要寻个合适的时辰,起灵便起得晚。又因军民大喜,不兴哀乐,服丧的队伍便鸦雀无声。
亭中诸人俱是轻叹。
裴孟檀骑马在前,路过长亭,没有停下的意思。顾元铮此前去吊唁过,如今便隔空一拜,不加打扰。
贺今行快步走到路边,裴明悯瞧见他,独自脱离队伍,留与他一点时间。
“这是弘海法师亲手抄给老太爷的,希望它能随老太爷一并入葬。”他将一卷装在沉香木匣里的佛经交给对方。
裴明悯收下,哑声说:“好,劳你替我感谢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