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神,叹道:“陛下仁德,我裴氏定不叫他老人家失望。”
二人各自闲话一句,该上前来接旨的裴明悯却迟迟未来,不由齐齐看向跪了一地的人群中间。
清俊而挺拔的青年仍在原地,没有挪动一点儿。
舍人脸上的笑容变淡,提醒道:“小裴大人?您没听见么?”
裴明悯抬起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回答:“听见了,但是,裴涧不能接旨。”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宣旨的舍人回过神,“……孟檀公,我是不是听错了?”
裴孟檀拧眉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又犯什么倔?”
裴明悯复又低下头,任谁如何说,都没有再给出一点回应。
周遭渐起议论,裴孟檀无法,代他接了圣旨,遣退族人,将来使安顿好。
很快,人群散得干干净净,唯有裴明悯跪在大门前,从傍晚到深夜。裴夫人劝不了他,就回头去找丈夫闹。
虫鸣声声叫出繁星漫天,一片静谧中,守门的护院们忽然躬身行礼,齐声叫“大老爷”。
裴孟檀摆摆手,叫他们都下去,只留个心腹在门里影壁处守着。
他独自绕到儿子跟前,作为大家族主心骨的威严卸去,只剩无尽的疲惫:“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裴明悯许久没有喝水,嗓子亦是沙哑的:“陛下为什么要任命我为使节?”
裴孟檀看他穿的夏衫单薄,跪了这许久,膝盖肯定肿了,不由心疼。旋即想到事情起因,又升起几分恼怒:“难道你连这都看不透吗?当然是因为陛下知道你爹没泄露过会试考题,是冤枉的。但你爹我已经请辞,所以只能从你这里弥补。”
裴明悯当然想到了这一种可能,他不接受这个解释,“既然陛下一早就知晓父亲冤枉,为何还要如此相逼,害得祖父自尽?”
裴孟檀也恨,但他这些日子已大致揣摩出皇帝的布局用意,知道他爹是为他而死。他再一次后悔没有让自己的儿子早早跟在自己身边,也不该为了保护他而瞒着他许多事情,如今个中曲折没法一一解释,只能笼统地含糊地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裴明悯不服:“民为本,社稷为客,众星拱北辰,是为之有德。否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我裴氏有罪,那我不能代表大宣,去与他国外交。若无罪,我更不能接受这种安抚和弥补,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出使南越。”
裴孟檀见他还是不愿服软,道:“你是横竖都有理,那你要干什么?啊?抗旨不遵,让整个裴氏都被你连累?”
“我要回京,向陛下要一个真相。”裴明悯亦提高声音说:“若父亲怕被我连累,那便收回给我的姓氏,我做的所有事都由我一人担。”
“住口!”裴孟檀喝道,指着他难以置信地说:“满嘴胡话,我看你是疯了。”
当爹的拂袖而去,父子俩再次不欢而散。
裴明悯喘了几口长气,身子一软跪坐下来,亦觉自己刚刚冲动——他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姓呢?
他答应过爷爷,答应过妹妹,要让裴氏长长久久,不败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