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没有亮敞的意思,各式灯笼摇晃,人声混雨声嘈杂不已。王老伯心里愈加焦躁没底,观察一会儿,小心地碰了碰他旁边的小贩,用蹩脚的官话问:“这位兄弟,你知道官府怎么走吗?”
然而对方不知是哪里来的人听不大懂他的话,莫名其妙地看他两眼,说了句什么,他也听不明白。
他挤出个笑表达自己的善意,带着孙女往后退了半步,不知撞到谁引来一声怒斥。他不敢转头去看,嘴里连连念叨着“不好意思”,将孙女紧紧抱在怀里。
“这位老伯,你是要问路吗?”熟悉的方言从另一边传来,仿佛天降仙乐。一位文士模样的男人撑着伞站在屋檐之外,笑道:“我曾在稷州待过几年,对京城也算熟悉,不知你们要去哪儿?”
王老伯赶忙说:“我们想去官府。”
男人说:“官府也分六部九门,不知老伯想去的是哪一个衙门?”
“这……”王老伯面露茫然,什么六什么九,“官府就是官府啊,管我们老百姓的官府,主持公道的官府!”
男人继续说:“你别急,这样吧,你找官府是要做什么?我看看哪个衙门管你这方面的事。”
“哦哦。”王老伯吞了下口水:“我们是来申冤的。”
“申冤?”对方带笑的面容变得凝重,“那得去大理寺。”
王老伯记下这个地方,又问:“这个大理寺,怎么走哇?”
男人说:“我有马车,送你们过去吧。”
“这,这得多麻烦你啊?”王老伯犹豫。孙女抱着他的大腿,仰视这个过分好心的陌生人:“谢谢你,但你给我们指路就行,我和爷爷自己能走。”
“小姑娘还挺警惕,但你知道,从这里到顺天府有多远吗?你俩腿着去,到中午也不一定能走到。”男人低头,微笑着解释:“我姓齐,叫齐子回,曾在稷州的西山书院当教书先生。小西山你们应该知道吧?”
孙女不是稷州人,听乡亲说过两回这个书院,但还是不信:“爷爷,不能随便跟着陌生人走。”
齐子回失笑,侧身指向不远处停在一起的两辆马车,“我到城门来,是为了接小西山的李学监和几个学生。你们要是不信我的身份,不妨去问问他们。”
那边车上师生一共六人,在入夏时去宁西路游学,结果遭逢暴乱,经历了不少挫折才从朔州逃出来,进入京畿。因盘缠行李被抢,不得不就近投奔昔日的同僚。
“可是李兰开李先生?”王老伯连忙伸头张望。那年重明湖水患,李先生代表西山书院来接济乡亲们,他是见过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齐子回终于说动这对祖孙,跟着他去见李兰开。
异地逢老乡,各有辛酸泪。
李兰开衣衫褴褛,疲惫消瘦,仍先行询问老人:“敢问老伯遭遇了何等冤屈,不惜从稷州上京来申冤?”
王老伯说:“不是我自己,是我们小贺大人,他被大大地冤枉了。”
“小贺大人?可是贺今行?”李兰开勉励这一届学生时,总是说起上一届的并蒂双元。得了肯定的回答后,也跟着担忧道:“他怎么了?”
齐子回近来一直在京城,便将来龙去脉都与他说了,最后看向王老伯:“如果是为了贺今行的话,那我们不能去大理寺,大理寺管不了他这件事。”
“那谁能管呢?”王老伯乍喜又落,急道:“难道这么大的京城,还比不上我们稷州,没有个击鼓鸣冤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