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远望,落日不等人,马上就要坠进田里去。
霞光将远处的天铺红,刚刚赶人的阿婆还在田里,弯着腰,缩成他们视野里的一个点。
画板重新支起来,等向南珺最后的神来之笔。他席地而坐,新鲜的颜料重新把纸张打湿。
兴趣缺缺,绘画这件事是向南珺之蜜糖,到简风这里却成砒霜。他与向南珺并肩坐了一会,看笔刷蘸取无比相似的颜色一层一层叠加在原有的画幅上。
琢磨不出名堂,他起身,走到向南珺视野边缘。他知绘画构图很重要,担心因自己站错位置而毁了一副好画。
天际越来越红,像山林里失了火,烧得连天。红日触及地平线,留在视野里的部分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消失,换上一袭漆黑夜色,又似黑水破灭了火,天上闪现的星像向南珺一样,是隐在墨里的玉。
向南珺满意收了笔。简风闻声转过身,却发现那幅画里不仅有落日,还多了一个背影。
“之前就觉得少了些什么,现在圆满了。”
向南珺转身收起铺开一地的工具,简风重新搬起那块画板,近距离端详。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掠过,像是纸片,“啪”一声有重量地摔在地上。
他又放下画板,弯腰去捡。是一封信,淡蓝色的信封,封口的双面胶被撕开,收件人大概已经洞悉了信件内容。
向南珺的私人物品,出于基本礼貌,他不打算拆开看,只是觉得封面上的字体和落款处的人名,都像出自男生之手。
小少爷谁不喜欢,被男生女生表白都不奇怪。先入为主,简风站在有男生给向南珺写情书的基本立场上,望过去的神色变了变。
向南珺将东西收好,转身撞见简风指尖捏着信,向他递过来。他低声惊呼,瞬间将信抽回:“你看到了?”
“没有,”简风的语气很淡,“掉在地上,只是捡起来而已。这是...”
手机在这时响起,国产机总是比向南珺的苹果信号好太多。简风看一眼来电显示,走到好远的地方接起来。
如果没有被这通来电打断,他没讲完的话或许是个问句。被问起没关系,只是向南珺答不出口。他离家出走为两个问题,都事关自己的前途。
一个是未来走什么样的路,一个是未来爱什么样的人。
身边富少情情爱爱早已参透,伊甸的禁果都尝过几颗,唯独他后知后觉,就算尝也不知要同亚当还是夏娃。
前一个问题他当简风做长辈,三言两语聊出个“珠宝设计”可做个勉强合格的答案;可后一个,他面对简风,不知如何说起。
简风的背影在平台的边缘,被车灯照得很长。他与电话另一头交谈,一些字眼出了口被微风切碎,送进向南珺耳朵。
“我无所谓,是你活该。我们报应都相同,我有什么好后悔。捧你上天堂不要,那就一起落地狱。听到你后悔,我就开心。”
这是他拼凑出来的句子。向南珺以为这并不像他所认识的简风说出的话,所以归咎为自己听力太差。
简风挂了电话,向南珺正对着手机的收声筒发送语音消息。大抵都是报平安的话,却就是不说具体位置在哪。
简风大致猜出对面是谁。他的神色看不出异常,问:“有信号了?”
向南珺接连几个短句发出去,手机揣回兜里,不再理睬。重新搬起画板,落座摩托后排:“可能离基站近吧,反应快了好多。”
“不等回信么?”
向南珺摇摇头:“不用,我爸。吱个声就行,让他不至于报警。”
一日最要紧任务完成,两人又披着夜色回去。路过来时那片水稻田,阿婆似乎早已满载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