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谢翊又兢兢业业起身要上朝,许莼依依不舍抱着他手臂,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定海应该也和您说了,那个玄微夫人和王府故妾、李大人小聚,我该去吗?”
谢翊道:“想去就去,贺知秋不是说他陪你吗?让他陪着好了。”
许莼道:“我也想着千秋园是我自家园子,若是在自家地盘还能出事,那也不该。”
谢翊看他眼睛亮闪闪很兴奋的样子,笑了声:“你将是一部主管了,该拿的主意便拿吧。”
许莼却道:“九哥其实是觉得他们不敢吧。”
谢翊道:“是,蛰伏了这许久,我放了李梅崖出去,也放了楚微夫人出去,又放了风声出去,他们仍然有足够的耐心按捺不动,只能猜测出他们没有夺取皇位的足够能力。但却有极大的秘密需要遮掩,这个秘密与摄政王当年的死亡有关。一旦这个秘密被发现,他们将会失去一切。”
“那么关键就是当年到底是什么秘密被发现了——恐怕是在皇陵,但那边是先帝先祖宗安息之地,朕不好查探打扰。且又不在京城,一动不如一静,他们就是在等乱局,他们只能等乱局,只要朕安如泰山,他们就一点机会没有。”
谢翊起身换好了朝服,转脸看许莼怔怔的面上似乎有些怅然,低头问他:“怎么了?”
许莼面上扬起笑容:“九哥快去上朝吧,我是想起要和九哥分别,有些惆怅,九哥这边危机四伏的,我却要离开九哥,但又什么忙都帮不上九哥。”
谢翊深深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星眸薄唇上,伸手扳了他下巴吻了下他微凉的唇:“你好好的就是帮着朕了。”
许莼却双手立刻揽住了谢翊,食髓知味一般张口立刻吮住了谢翊的舌尖不许他回去,小心翼翼,似安慰,又似偿还什么。
谢翊自然不会拒绝爱人的求欢,手掌摩挲着握紧他下巴不许他动,另外一只手掌却握住对方手,紧紧十指相扣。
许莼等谢翊走了后,坐在床上拥着被,心中却仍然想着:九哥安如泰山,他们就没有一点机会。但如今九哥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年近三十,未封后,无皇子,未立嗣吗?
九哥原本是高高在上的有为之君,前所未有的仁君,他将开疆拓土,他将名垂青史,但他一直虚悬后宫,他……无子。对方在等什么?等乱局,而皇帝无嗣,历来都是国乱之源。
许莼不敢再深想下去,那股亵渎之感带来的愧意并没有让他沮丧,他咬了咬牙,站了起来,拒绝了五福上来替他着衣,自己一件一件穿好了衣裳,抬头挺胸出了宫。
外边阳光灿烂,许莼心道:未见得我和九哥就不能走出另外一条路来?
九哥都没说什么,我便不能自己先认了输。
我也还不够资格。
许莼叫了夏潮过来先让他去打听千秋园今日那玄微道人和李梅崖订了哪一间,又命秋湖去请贺知秋过去。
千秋园里仍然和
往常一般热闹,许莼与贺知秋会合的时候,毕竟昨日才看到对方下跪敬茶的卑微样子,其实心里还有些窘迫,笑着拱手道:“还担心贺大哥今日公务繁忙。”
贺知秋道:“三品以上才能上朝,来查案子也就是我的工作了,更何况是陪小公爷呢。”他言笑如常,并无卑微之态,却又坦诚待他如推心置腹挚友,许莼再次心中暗自佩服。
他和贺知秋笑道:“我已让厨房精心做了一道烤全羊和几个好菜,一会儿就当偶然遇见李大人,便可顺其自然加入,也免得对方客人知道你是大理寺的推官,心生戒备。李大人和楚微夫人便是知道,应当也不会揭穿你我。”
贺知秋忍俊不禁:“小公爷还是擅长有心装无心,善哉。”
许莼眉目洋洋得意:“过奖过奖。”
贺知秋被他灼灼眉目晃了下,只觉得小公爷容颜耀目,心下又对那点猜测越发笃定。只含笑陪着他起身,跟着许莼走到了一处包厢外等着,命夏潮和秋湖捧着那烤得正好焦脆金黄亮皮的小羊羔及一坛秋菊酒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李梅崖出了来,便看到他们两人,面色有些尴尬,深深一揖:“下官见过小公爷、贺大人。“
许莼笑嘻嘻上前道:“李大人,昨日楚微夫人也邀了我的,我想着我毕竟不如贺大哥心细,便邀请了贺大哥一起来,但想着怕吓到女眷,还是先给李大人通个气,就说是偶然遇见好了。”
李梅崖苦笑着拱手作揖,请他们进去,楚微夫人看到他们两人来面上一愣,却也立刻摆出了个笑容:“原来是徐少爷和贺公子,还以为请不到两位贵客,为了妾身的事情过来,感恩涕零。”
她起身深深作揖,一边又介绍座中已有些不知所措站起来的一对夫妻:“这是赵班主夫妇,如今经营一家戏班子叫秀喜班,如今正在千秋园这里挂牌演戏。”
一边又介绍许莼和贺知秋:“赵大哥,珠儿妹妹,这就是我说的曾经知道我们困苦,伸以援手义助过我的两位公子,徐公子和贺公子,他们义薄云天,侠肝义胆,知道我与李大人的过去,亦对当年之事十分好奇,希望能探查真相。还请贤伉俪不必见外。”
那赵班主站起来拱手笑道:“在下赵若龙,从前唱过几年戏,扮的武生,如今和内子杨珠儿一起经营戏班子。今日得见两位贵公子,幸甚。”他仪表堂堂,看着年过四十,举止轩昂,言谈大方,显然也是极擅应酬的。
杨珠儿果然身段婀娜,面容如花似玉,虽已年过四十,亦仍风姿绰约,她亭亭福身,笑道:“外子因怕我重游旧地伤神,因此多年不曾回京,如今也是听说今年要到皇上三十千秋,这才进京献艺,谋些本钱。结果偶然遇到楚姐姐,这才知道当年亦算是死里逃生,当年那莫名其妙的伤寒瘟症,想来亦不是偶然。因此我与外子商量着,还是早日离京,还我们的平静生活。”
她看向李梅崖笑道:“不怕李大人笑话,我如今已生了一双儿女在膝下,怕死得很,大人忠义两全,我却不能为了那虚无缥缈之节义枉顾拙夫多年待我
恩义,不顾儿女死活。”
许莼看这位杨夫人言笑晏晏,却是十分坚定地拒绝了继续接触这麻烦事,心下不由佩服万分,心道果然闺阁中多有奇女子,这位杨夫人当机立断,全然不顾什么旧日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