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功夫,玉妆小娘子买了饮子回来,是三份儿百果饮子,因为其中添加了一些珍稀水果,又采用了江湖中什麽名医的秘方,汤底熬了几天几夜什麽的,故而价格不菲。
她早就注意到了苏瑶,以为是主人的朋友,于是也自作主张带了一份。
但苏瑶却摇了摇头,她已经很久没喝这些甜的东西了。
心里苦,哪还能咽下甜?
「我先去通知本门长老了。」苏瑶起身。
宋延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苏瑶冷冷道:「以命担保。」
宋延无语道:「别命不命的...你重视就行。」
苏瑶转身而去。
宋延从取了之前那玉佩塞给曹玉妆,凑过去,低声道:「她叫苏瑶,是南吴剑门苏家七小姐。你持此玉佩入了吴国,自有人会带你去见她,她会照顾你。」
玉妆小娘子本是埋头在认真地吃着「水果捞」,此时大脑中突然获得了「超意外的信息」,愣然地张大大眼,不明所以。
宋延道:「记住我的话。」
玉妆小娘子茫然地点点头。
宋延道:「重复一遍。」
玉妆小娘子只是大脑死机了,又不是傻了,于是轻轻重复了一遍宋延刚刚说的话。
宋延这才满意道:「把玉佩藏好。」
玉妆小娘子点点头,认真地藏起了玉佩,然后又锁死了眉头,开始苦思冥想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情况下会用到这玉佩,也不明白主人给她这玉佩是什麽意思。
八年地狱般的生活,早让她断绝了一切逃跑的想法,任何能让她逃跑的东西都是对她的试探。
早年,她也曾逃过,甚至有一次那下山的路上空无一人,姐姐领着她拾级而下,眼见都已到了山门了,身后却传来动静。
姐姐会一些武功,所以拼死地保护她,一边挥动武器,一边喊着「逃,
快逃」。
她拼命地逃,慌不择路地逃,可结果...却还是被抓了回去,那邪恶的魔门女弟子拿着针一点一点地刺入她肌肤,那针上有着让人痛不欲生的毒物,她痛苦地喊着叫着,魔门女弟子得意地笑着告诉她「都是试探你的,你不跑不就没事了」。
慢慢的,她适应了。她早已把自己想成了那种卑微下贱却又贪生怕死的蚁,能活一天是一天,至于能活多久则完全看主人心意,所以一定要认真地讨好主人,听主人的话。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讨好宋延了,而宋延对她的态度也正说明「她在这场讨好的考试里得了很高的分数」,她一定能活很久呢。
但,这玉佩是什麽意思呢?
是主人想要试探她会不会逃吗?
曹玉妆的小脑袋瓜子开始了复杂的思索。
宋延抬眼看了看远处,忽的想到了什麽,他看了看四周,停在不远处的一处寒潭谷的独木桥上。
因为市坊布置的缘故,那独门桥周边早设立了不少石凳,周边彩灯皆为江湖中的奇巧工匠所造,五色光华落照周边玄草灵花上,显得颇有雅趣。
「玉妆,一会儿有客人,你坐那边去吃。」宋延说着又掏出了点金豆子,以及一粒玄玉豆子,「吃完了,自己在周边逛逛,我叫你回来你再回来。」
曹玉妆觉得应该是主人嫌自已碍事,于是急忙端起「水果捞」,然后拿了「主人给的零花钱」走远了。
她才走没多远,街道尽头便有数人匆匆而来。
为首一人却是个锦袍玉带的中年人,慈眉善目,面带笑容,而他身后数人的末尾则是挂着苏瑶。
中年人到了宋延面前,稍作打量,收敛笑容,诚声道:「宋兄弟,苦了你了。」
宋延起身,道:「见过孙长老。」
两人直接坐下。
那孙长老却也不说别的,只是感慨着宋延的不容易,继而又扩大到那些在外细作的难处,同时又时不时地自责地表示「宗门对不起这帮老兄弟,之后一定会好好补偿」。
宋延有些无语...
眼前之人,很不真诚。
他还是更喜欢苏瑶的说话方式。
冷归冷,但你知道...她这样的人就算违心说什麽虚伪的话,她自己眼中首先就会带上「嫌弃自己」的神色。
之前,他对南吴剑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苏瑶」丶「苏三先生」这些人身上,而这些人还是比较符合他对正道的认知,觉得「不愧是正道宗门,确实是有风骨的,令人钦佩」。
也正因如此,他纵然入了皇都,落在了狐大奶奶手上,却还是尽力帮「刺狐联盟」给大奶奶挖了个坑。事实上,之后的「刺狐联盟」也确实占了先手,只是技不如人,这才失败了。
而现在,这孙长老的表现,则让他明白:任何势力之中果然绝不是只有一种声音。
另一边,孙长老在说完一大堆他自认为能表达真诚的话后,摆了摆手,
示意周边众人退开,然后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小宋,是时候了。」
宋延奇道:「什麽时候?」
孙长老低声道:「石座翁的衣钵秘术,虽然是来自魔门,但只要应用得当,一定能救下许多人。
快交给我吧,我会带回门中去,不会辜负了你的一番努力。剑门也会记得你的付出。」
宋延::
他苦笑道:「长老该不会不知道骨煌子的性子吧?那东西,我哪儿能带出来?」
孙长老皱了皱眉,道:「那你记得多少写多少,我门中也有皮师,自会研究出一二,譬如那秘术叫什麽名字,有什麽作用,会被什麽克制,核心口诀是什麽...:
宋延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扯皮战」,毕竟他明面上还是南吴剑门细作,总不能在这儿撕破脸皮。
但随着交谈,他对南吴剑门的好感也在「蹭蹭」下跌。
魔门好岁还知道等价交换,要麽就明着抢。
这孙家是想说几句场面话,画个大饼,来点儿道德绑架,就把《百相神御》掏走?而且还是不顾他死活,不顾他处境地掏走?
这修的什麽剑?
这是脑子坏了吧?
远处,远离市坊的一座亭台上。
有白袍修士和纸人对坐。
修士白发两缕,垂耳而下,广袖飘飘,确有几分洒脱不羁之感。
纸人则是诡异的端坐着,胭脂脸颊,一身绿衣。
大长老不客气地道:「骨煌子,这般商议如何伐狐的日子,你本体还藏在附近?你让老夫如何相信你的诚意?」
纸人怪异道:「你家门主不是也没来?你们有什麽诚意?」
大长老道:「门主闭关。」
纸人阴阴笑了起来,道:「想冲绛宫后期?他底蕴够吗?冲的上去吗?
还是说...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受伤了?」
大长老道:「不必试探。既然伐狐,那你我两门就好好合作。一切等伐狐成功后,再说。」
他目光生寒,如两柄利剑,「我们迟早要做过一场,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