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108)
这事多骇人听闻呀!
李家的人被绑在马上,锣鼓敲的震天响。
百姓们最怕官府的锣儿,锣声一响,这得赶紧将道儿让开呀。
让开道儿,避到两边,然后禁声,低了头只敢用余光瞧。可今儿用余光一瞧,不一样呀,这怎么还被绑着叫骑在马上,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游街示众吗?
有那大胆的就喊呢:“官爷,这是谁呀,犯了哪条王法了?”
犯了哪条王法了?
这不是犯了王法了,而是王犯了法了。
这些押解李家人的都是陈念恩的人,他因着被天和帝信任,亲卫营归他管。时间一长,被他经营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
这些人勒住马,看李家人:说!原原本本,说一遍。
于是,人群迅速围拢,这个圈里围着李家人听着叫人匪夷所思的故事,那个圈子里有人拿着拓本高声念给百姓听。信件、交易这些就是说的再怎么隐晦,可只要不是傻子都听的懂其中暗含的意思。
然后……然后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这江山是圣人的江山,这子民也是圣人的子民,谁都有可能出卖大周,唯独圣人不会呀。
就有人喊:“卖的时候他还不是圣人……是这个昏君害死了先太子,害死了先帝,他才是逆贼,他才是反贼……”
可不是吗?他是贼而非君!
有那大胆的,抬手将手里祭祀神明用的贡品朝太庙扔去。
而就在此时,肩舆上抬着一穿着龙袍的人从太庙里出来了。人群先是一愣,不知道哪个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手里的糕饼朝太庙扔,结果扔偏了,直接砸在了天和帝的脸上。
人群一静,孩子的父母胆怯的将孩子搂在怀里,等着谁来治罪。
可是……没有!
抬着肩舆的人只是那么抬着,跟着的人也只是跟着,并没有谁来问罪,或是有什么阻拦。
天和帝摸着自己的脸上的残渣:“放肆——”
他喊出来只是习惯使然,可这一喊,却像是闸口猛的被掀开了,民意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有百姓将手里的东西疯狂的往他身上砸,从糕点祭品,到香烛纸钱,再到盛放糕点的盘子,祭祀用的酒壶等等,手里有什么是什么。
这么多人这么招呼,抬着肩舆的人也难免受牵连。被砸中了,身子一歪,摔了。
一人摔,肩舆就不稳了。
陈念恩就眼看着肩舆倒在地上,看着那个被自己叫舅舅的人被那么多人给围上了。
撕扯、拉拽、踩踏、你一拳我一脚,还有人喊着:“十数万亡魂,两县的妇孺,大卸八块都不能解——”
陈念恩能听见天和帝的呼救声,能听到他的惨叫声,甚至能看到百姓中有人手上沾着的血。
皇帝身上穿的戴的可都是值钱的东西!有些人是义愤填膺,可有些人趁着这个乱劲,谋的可是其他。就像是有人扯了龙靴跑了,抢了还怕人说他说是治罪,只听到他喊:“我得用这个祭奠我一叔,我一叔在都兰府做生意,一家七口呀,都没了&”
是啊!我家三叔公一家三十多口呢,好惨呀!
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不知道,但一个个血淋淋的例子却真的激起了更多人的怒火!
“这种逆贼就该拉去喂狗。”
是!怎么着都不能解恨。
陈念恩就看着一满脸横肉的挤进去,然后人群里传来一声惨叫,紧跟着这人拿了一根手指出来了,这根手指上套着个硕大的宝石戒指。
这个人的说辞是这样的:“怪不得闹邪祟呢?那么些亡魂挤到京城,能不闹吗?只怕只有这逆贼的血肉能镇冤魂——”说完,将手指往怀里一踹,“我给埋到我家院子里,必是邪祟再不侵扰。”
这话一出,更多的人朝这边涌,有人来有人去的。
陈念恩被亲卫护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皇帝做过的事正在百姓中流传,越来越多的人争抢着要拿他的血肉镇邪祟。
那么,此时人群中央的天和帝是什么样子呢?
站在长长的台阶之上,大殿修的很高很高,从正殿里出来站在廊庑之下,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
人头涌动,群情激奋,以血以肉祭祀亡魂。
桐桐站在尹禛身边,两人久久无言。
好些大臣此时也偷偷看向两人,说实话,要说这里面没有私仇,谁信?
当年的东宫以及东宫旧人死的惨烈,而今,这些人的后人站在这里,由着百姓们如洪水一般的从一个帝王的身上剐过去。
谁都不敢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呢?
尹禛转过头来,看向太子,“殿下,而今当如何?”
皇后和太子妃将太子揽在怀里,皇后的眼里只剩下惧怕,“雍王,当年的事与太子并没有关系!”
“当年的事……是什么事?”尹禛走过去,“娘娘,臣不为私仇,此话臣当年在镇北当着殿下,当着镇北军的将士说过。而今,臣还是这句话,臣不为私仇,此一生不背弃。”
“不背弃?”三皇子从一边走了出来,“说的好,不背弃!那么,敢问雍王殿下,若是不背弃朝廷,外面那些将士是从哪里来的?”
桐桐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过来的两个将军,问说,“可将人群控制住了?”
是!控制住了。
桐桐转身,看向陈念恩,从怀中取出长公主赠与她的那一枚令牌,那是先帝御赐的。她举着递给陈念恩:“表哥,带着令牌,京城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百姓之怒如洪水,如猛兽,泄洪容易,堵住却难。尤其是怕有些作奸犯科之徒趁乱兴风作浪。”
到哪都不会少了这样的人,真给你扇动起来,给城里放一把火,烧杀抢掠怎么办?
不少人都朝桐桐看,许是没想到她安排的第一件事是这件事。
陈念恩接了令牌,看向长公主的方向。
桐桐低声道:“放心,我看着。”
陈念恩这才转身,疾步离开了。
人走了,桐桐才说三皇子,“外面的没有将士,朝廷也不养他们。那些都是些老兵卒了,跟庄子上的庄户差不多,来助威的,怕百姓不可控,酿成大祸。”
说着,就看向站着的这么些大人,“或者,大家以为不用控制?”京城附近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庄子,我看你们谁站出来说不乐意。
这话一出马上有人附和,“夫人考量的周全!正该如此。”
所以,百姓控制住了,太庙也被这些人围了。
还有人要说话,獾子就进来了,“夫人,已经将陛下从人群里救出来了。”
那就请吧。
再被请上来的天和帝早死透了,身上衣物全无,身上的肉这里少一块,那里少一块的,有些地方已然见骨了。
这哪里还看的出来是天和帝?
谁见过这么骇人的尸骨?一抬上来有人吓晕了,有人吓尿了,有人‘呕’的一声,吐出来了。
一公主捂住嘴,从角落里走出来,然后解开身上的斗篷,走过去盖在了天和帝身上。然后满脸复杂的看林桐:“你们口口声声不为私仇,那敢问,父皇设置的祭坛,你又为何要往里面添东西?为何太子哥哥去里面祭祀,里面会有杀手?你们若是提前知道,那为何之前不提醒太子?”
她说着,就哈哈哈的笑,“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又何必惺惺作态?”
“住嘴!”太子挣扎着呵斥了一声,“雍王夫妇怎会知道老五要杀孤?他们发现了祭坛的蹊跷,是怕父皇为了杀他们不惜叫这么多人陪葬,并不知道父皇下令老五来杀孤。你莫要……莫要冤枉了好人。”
“哥——”
太子闭眼,“住嘴!”他严厉的看着一公主,而后看向尹禛,“当日在镇西,在雪地里点着篝火,你我之间有过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