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年(37)
老太太坐着屋里,手里拿着针线活,是给朵朵坐的单鞋。
炉子上的火暖烘烘的,她手里忙活着,心里却琢磨着,这个婚怎么离。温言这个孩子,她不想离?一说就寻死觅活的,说不通。
既然说不通,那我就不跟你说。
离婚是两个人的事,你不想离,那就叫另一个人离嘛。
这要是古庄提出离婚,我还就不信你能不离?
可怎么能叫古庄主动提离婚呢?
老太太心里琢磨着呢,外面的大喇叭上就传来桐桐的声音,这是在念报纸。跟在单位定期学习的时候领导念报纸是一样的。平时在省城,街道也会组织晚上学习会议精神,也会读报纸给大家听。她还以为乡下就没有这些了呢,却没想到这一天天的,报纸也没间断呀。
还别说,听这个呀,上瘾——一天不听还像是缺点什么。
这报纸念的好听,还得是桐桐。
不紧不慢的,人能听的清清楚楚。
她起身给炉子里添了柴,耳边是桐桐的声音:“……第一,大力加强农业生产……第二,缩减大中型项目……第,压缩行政开支……第四,精简职工……今年不再招收新职工……”
老太太的动作一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竖着耳朵听着。
桐桐看着报纸,继续往下念:“……坚决杜绝‘后门职工’,坚决严查‘后门行为’……”
老太太将火筷子放下,坐回去就一拍大腿,自家一家子都是本本分分,可没有后门行为。司晔是会写文章,他是靠着文章被招进公社的;桐桐都能在电台录音,在公社当不了广播员?这也是靠本事进去的。
可当真是没有一个是靠着后门混来的工作!
自家大孙女响应号召,下乡了。
二孙女接班了,留城了。
还剩下个孙子,他留在城里是符合政策的。
所以,谁在走后门呢?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灰色的头巾把头脸包住,双手塞在袖子里,埋头顶风往公社去。
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呢,风这么大,一吹就开了。
桐桐这边是工作状态,门当然关的很严实。门上还挂着牌牌:请勿打扰。
四爷那边在开小组学习会,学习会议精神,一人一个本子,听着广播做笔记,等会子要讨论。反正就是找事干嘛。
会计出纳也有自己的办公室,一人占个桌子,中间一个炉子,各忙各的呗。
老太太是城里人,在乡下这地方她可有优越感呢。在公社转一圈,看办公室门口订着的木牌,一看‘财会室’的字样,她就咚咚咚的敲门。
钱美萍翻了翻炉子上烤着的红薯,起身去开门了,“谁来预支工资,还是报销什么?”
古庄笑了一下,“是江英吧。”司机最爱报销,几分钱都当天报销。
钱美萍猜着可能是,结果一开门是这位老太太。她赶紧让开,“哎哟!老太太,怎么是您呢?这么大的风咋还出门呀?”
古庄赶紧起身:“妈,是家里有事?”
老太太不进去,只和颜悦色的叫古庄,“来来来!你出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古庄一点都不敢耽搁,直接出去了。
外面风吹的邪性的,树枝乱晃,都不敢在树下站。
古庄才要问,老太太就指了指高处固定的大喇叭,“你都听见了,人家也不招职工了,这个时候再要是进了什么厂,进了什么单位……这都属于违反政策吧。”
这种事杜绝不了,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纠罢了。况且,大家都过自己的小日子呢,报纸听过就忘了,谁还真去记这个。
古庄自己都没往心里去,也没真的心焦说儿子女儿的工作不好安排了。只要关系找对了,哪有安排不了的?政策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对吧?
结果老太太来了,说了这么一番话。
啥意思呢?老太太会关心俩孩子的工作?
古庄看老太太,老太太一脸的刻薄相,也看着他,好像再问:是不是两人以后要有工作了,这就属于违反政策。只要去举报,那你也难保住饭碗,非得给开除了不可。
古庄:“……”他从来不知道,自家这位丈母娘是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他嘴角翕动了好几下,还真就不知道怎么来应答这话。
因为老太太说的这个……是对的!
他也知道老太太想干什么了,可这个该怎么应答呢?他就说:“您叫我想想。”
老太太‘嗯’了一声,“是得好好想。温言那个性子呀,知道了怕是得睡不着了。”
这是说别偷偷找林温言说这个,要不然她翻脸谁都不顾。
古庄僵硬的笑了笑,“知道!知道。”
知道了也不能这样呀,看着老太太出了公社的大门,他转回去找金司晔。
四爷听见窗户被人敲响了,抬头一看,古庄在外面敲玻璃。他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找我?
古庄点头:对!找的就是你。
四爷跟同小组的人说了一声,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
古庄蹲在屋檐下面,低声跟四爷说,“司晔,老太太这是想尽办法逼着我跟桐桐姑离婚。朵朵那么小,咋能叫孩子没爸呢?”